下一刻,前方密林中果然传来回应:“布布谷,布布布谷……”
王彦继续挥手示意后撤,可就在那一刻,不到三十米外,一个钢盔插着树枝的曰本兵猛然站起身,用日语厉声喝问:“八嘎!能不能别乱叫!”
王彦右手藏在背后,仍在指挥后退,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站直身子,高声答道:“喂!你们是哪支部队?怎么还在这儿?”
“我们是竹内部队!”对面喊道,“你们呢?”
……
王彦眼皮都没眨一下,张口就来:“我是山田部队的铃木重宽。”
“是山田部队的?”那名曰本兵皱着眉头打量他们,“你们不是该在英帕尔作战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说不清啊。”王彦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我们追一队英军进了丛林,结果在里面绕来绕去,彻底迷了路。”
“等钻出林子,就到了这地方。”
“哈?这是哪儿?”对方语气不善地反问。
“你连这儿都不知道?”那曰本兵没好气地说,“这里已经是夏国的地界了。”
他抬手指向前方:“再往前一点,就是腾冲。”
“腾冲?”王彦低骂一句,“该死,咱们竟一路走岔进夏国来了!”
这时,对面那兵又朝身后大树上喊了一声:“喂!下来的是山田部队的铃木和他手下的人。”
通报完,他又转头问王彦:“铃木君,你们吃过早饭没有?”
“还没呢。”王彦摇头,“在林子里熬了一夜,肠子都快贴到脊梁骨上了。”
“喔——”那兵立刻扭头大吼,“野岛!把缴获的美帼牛肉罐头拿几罐下来!”
“哈依!”不远处一棵树冠中传来应声,紧接着一个身影从枝叶间跃下,手里还提着一只帆布挎包。
那兵从包里掏出几只铁皮罐头,递给王彦一行人:“就这些了,凑合填填肚子吧。”
炮灰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见鬼子递来吃的,也明白是分食物,一个个默不作声地接过去。
豆饼年纪小,心里总觉得拿了人家东西得道个谢。
接过罐头时,他脱口而出:“谢谢啊。”
“不客气……”那曰本兵竟用流利的夏国话回了一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
豆饼瞪大眼:你会说我们的话?
鬼子也愣住:知呐兵?
最先醒过神来的还是王彦。
他二话不说,猛然抽出刺刀,照着那曰本兵左侧脖颈狠狠捅了进去。
刀锋利落,瞬间贯穿颈项,颈动脉被齐齐割开,滚烫的血喷涌而出,如箭般射向半空。
“跑!快撤!”
王彦拔刀转身,拔腿就往后冲。
路过还在发愣的豆饼时,顺手一把拽住他衣领,拖着就往林子里钻。
迷龙、孟烦了等人也反应过来,撒腿紧跟其后。
那边曰本兵迟了片刻才举枪射击,可等他们瞄准时,王彦已带着十几个弟兄窜入密林深处,踪影全无。
一口气逃出去好几里地,王彦才敢停下喘口气。
迷龙、孟烦了几个早已瘫坐在地,呼哧带喘。
“不行了不行了……真跑不动了。”迷龙摆着手,脸涨得通红。
没过多久,龙文章带着川军团一千多号人赶了上来。
“你们还杵在这儿干啥?”他一见就急了,“不是让你们去前头探路吗?”
“探不了啦。”孟烦了抹了把汗,“身份露馅了,鬼子已经认出我们是冒牌货。
接下来怕只能拿脑袋试路了。”
“行啊。”龙文章冷笑一声,“那你正好当排头兵,上吧。”
“你玩我呢?”孟烦了黑着脸,“怎么每次都是我?”
“因为你既是三等兵,又是排头兵。”龙文章理直气壮,“你不探谁探?”
正争执间,王彦开口了:“团座,前面不远就是腾冲县城。
曰军主力早就调去支援密知呐了,就算还有零散残兵,也不敢在大道上晃荡。
咱们可以直接走大路,不用再钻黑林子了。”
“对对对!”孟烦了立马附和,“咱们可以走滇缅公路了!”
“就算走滇缅公路,你也照样是排头兵。”龙文章沉声道,“别废话,出发!”
王彦又道:“团座,派个瘸子打前站,是对全团兄弟性命不负责任。
还是我带侦察排去吧。”
“也好。”龙文章点了点头,“那就由你带队探路。”
顿了顿,他又望向远处:“刚才我瞅见那边好像还有一股散兵游勇,我去收拢一下,咱们川军团又要添人了。”
川军团的残兵再次踏上了滇缅公路,排成四列纵队朝腾冲方向推进,整支队伍拉得老长,几乎望不到头,足足有三百米开外。
“哎哟我天。”孟烦了拖着那条不灵便的腿,边走边咂舌,“这才几天,又凑出一千多号人了?”
“不该你管的事少操心。”王彦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有那工夫,不如多记几个手语动作。
现在开始,教下一组!”
王彦一边比划着动作,一边警觉地扫视着公路两旁。
不过这警惕其实有些多余——这一带路面早已开阔平坦,两侧树林稀落,大片田地裸露在外,藏不住人影。
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除了零散溃退的帼军士兵,更多的是一拨接一拨从缅甸逃回来的华侨难民。
迷龙又神气活现地翻身成了“富户”。
这家伙不仅从阵亡者身上扒拉出十几块手表,还在半道捡了一辆装满货物的小车,硬是让豆饼和康丫两个苦力推着走。
他自己倒好,两手空空,背着手晃来晃去,俨然一副老板做派。
前方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哀婉:
“过路的好心人,谁能帮我安葬我公公?”
随着队伍靠近,只见一位老人倒在路边,脸上盖着一方白布,身形枯槁。
旁边站着一位体态婉约的少妇,衣着考究,明显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少奶奶,只是如今流落途中,风尘仆仆。
她身边还牵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怯生生地缩在母亲身后。
这位少妇,正是归国华侨——上官戒慈。
王彦心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打算阻拦,干脆下令就地歇脚。
回头一瞥,果然看见迷龙扒在自己的小推车边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上官戒慈,眼神早就黏住了,拔都拔不下来。
上官戒慈再度开口:“过路的好心人,谁能帮我安葬我公公?”
话音刚落,迷龙大步流星上前:“我能办!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