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戒慈望着他,语气平静却不失分寸:“只要你肯为我公公打一副三寸厚的松木棺材,入土为安,我就答应你。”
“三寸厚的棺材没问题。”迷龙咧嘴一笑,紧接着补上一句,“可你得听清楚——我是要你嫁给我,不是光干活换口饭吃。”
“可以。”上官戒慈迎着他目光,声音轻柔却坚定,“只要你亲手为我公公备好厚棺,妥善下葬,我便随你走。”
“成嘞!”迷龙一听,乐得差点跳起来。
转头就钻回小推车,翻出一把厚背斧头,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山坡,砍下几根粗实的松木。
随后又吆五喝六地逼着康丫、豆饼等十几个弟兄把车上木箱卸下,把饼干糖块一股脑倒出来,腾出木板当材料,叮叮当当地干起活来。
等龙文章带着主力赶到时,一口松木棺材已初见模样,横摆在路边。
见迷龙带着侦察排一群人正忙活着钉棺材,王彦则悠哉坐在一旁监工,龙文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是干什么?”
王彦淡淡答道:“没别的,迷龙带着兄弟们给死难的华侨老人打口棺材,好让他入土为安。”
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静立的上官戒慈。
龙文章冷哼一声:“是吗?我怎么听说,迷龙借着打棺材这事,拿人家寡妇逼婚?”
“纯属胡扯。”王彦立马否认,“团座若不信,大可亲自问她。”
话音未落,他侧身一让,目光落向上官戒慈。
女人立刻抬眼看来。
她神色镇定,眉宇间不见慌乱,反倒透着一股历经世事的清醒——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她早明白,眼泪和软弱换不来活路,唯有冷静与决断,才能护住自己,护住孩子。
于是,面对龙文章审视的目光,她坦然回应:“是那位长官主动提出为我公公安葬,愿以厚棺相送。
我无以为报,自愿嫁与他为妻,全凭心意,无人强迫。”
龙文章眉头微皱,还想再问,却被王彦悄悄拽到路边僻静处。
“团座,我知道您想借机立规矩。”王彦压低声音,“但现在时机不对,迷龙更不是合适人选。
说到底,他没犯军规,名分上也说得通。”
龙文章脸色略显尴尬。
因为他确实动过杀鸡儆猴的心思。
眼下收拢的散兵游勇越来越多,人心浮动,纪律难束,他急需一场震慑。
可如今一看,这事竟被王彦一眼看穿,反倒不好发作。
此时此刻,除了拿个有分量的人开刀,震慑一下这群散漫的兵油子,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龙文章盯上了迷龙——这头平日里最嚣张的公鸡,偏偏还撞在了枪口上,犯了个天大的错。
可他万万没想到,林译居然站出来反对,这就让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怎么不算错?”龙文章冷哼一声,“逼良为难,按军法就是死罪,该毙!”
“问题是,人家那姑娘压根不觉得自己被欺负了。”王彦平静地接话,“反倒感激得很,亲口说的。”
“那是她糊涂!”龙文章脸色一沉。
“不是糊涂,是人心。”王彦难得硬气,“她愿意,这事就不是强迫。”
“我要是坚持毙了他呢?”龙文章声音陡然拔高。
“那你就先冲我开枪。”王彦直视着他,一步不退,“我是营长,也是侦察排的头,迷龙干的事,是我点头准的。
要追责,板子该打在我身上。”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龙文章咬牙,火气上涌,话音未落,“啪”地抽出毛瑟枪,直接顶上王彦的脑门。
这一幕惊得远处歇脚的炮灰们猛地站起身。
川军团的一号和二号首掌对峙动枪,连李乌拉、孟烦了这些中尉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唯独迷龙浑然不觉,还在路边哼着小调,一镐一镐地挖着坟坑。
三寸厚的松木棺材已经备好,只要把老华侨入土,他就能风风光光迎娶那位年轻寡妇进门。
从此也算成家立业,是个正经有家室的男人了。
想到这儿,他手里的劲儿都大了几分,嘴里也不自觉哼出调来:“你要是让我上啊,哪个龟孙不乐意上……”
就在这时,远处猛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众人齐刷刷回头。
龙文章也猛地转身,低声道:“75山炮,八公里外,曰军炮队来了。
他们的步兵,最多还有三公里。”
“这是主力到了。”王彦眯眼望着远方,“前哨斥候肯定更近。”
话音刚落,原本勉强成形的队伍瞬间乱了套。
腿脚利索的拔腿就往南天门方向逃,跑不动的干脆钻进道旁密林,指望曰军只顾追前面那批溃兵,能饶过自己一条命。
只有从密知呐一路跟过来的五百多老兵还稳得住。
这些人打过胜仗,见过血,骨头里透着股狠劲儿,和别的散兵完全不同。
龙文章怒吼出声:“都给老子站起来!把躲进林子的全给我拽出来,再追上前面那群丢人现眼的!”
“跟我走,回家去!”
“回家!我带你们回家!”
“回家不积极,脑子有毛病!”
那些从密知呐拼出来的老兵立刻响应,如猎犬般冲进树林,把一个个瑟缩的溃兵拖出来,龙文章亲自一脚一个踹回队伍里,整支残军重新聚拢,开始追赶前方逃窜的人马。
王彦扫视四周,并未发现脖子上系白毛巾的曰军探子。
迷龙却急得跳脚,扯着嗓子喊:“哎哎哎,别走啊!活还没干完呢,帮我把坟埋了啊!”
“你祖宗才要帮你!”孟烦了回头啐了一口,“你娶老婆,我们替你卖命?等鬼子来了,谁救我们?”
“孟爷爷!我的亲爷爷!”迷龙“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求您行行好,帮帮忙吧!”
“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孟烦了脸色铁青。
王彦却笑了,扬声下令:“侦察排,全体听令!立刻收殓遗体,安葬华侨老人,动作快!”
不辣、康丫、要麻这些人一听是王彦发话,二话不说,根本不去看龙文章脸色,转身就冲上去搭手。
人多手杂,十二条汉子齐上阵,片刻工夫就把上官戒慈的祖父妥善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