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璎听得入神。
这“返闻闻自性”的法门,与她所修《青帝长生诀》中“收视返听,内观丹田”、“以神驭气,以气养神”的功夫,在“向内求索”、“明心见性”的核心理念上,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道门更重精气神的转化升华,佛门则侧重心性的直接透脱。
“返闻自性……”虞璎喃喃重复,脑海中似有灵光闪过。
她如今身怀六甲,又温养灵胎分身,神识感知本就比平日敏锐数倍。此刻听静心讲述耳根圆通之法,结合自身道基对生机的超常感应,忽然对“聆听”有了新的理解。
不仅是聆听声音,更是聆听生机流动、气运变迁、人心微澜。
若能如静心所言,达到“能闻所闻俱泯”的境地,或许能更清晰地“听”到这后宫乃至更广阔天地间的某种“脉动”。
“多谢师太开示。”虞璎由衷道,“道佛虽殊途,大道却同归。师太此法门,于修行感知一道,确有振聋发聩之效。”
静心恬淡一笑:“容华过誉了。法无高下,契机者妙。容华所修法门,蕴含无限生机,于孕育之道更是得天独厚。”
虞璎心中微凛。
似乎看出虞璎的戒备,静心轻轻摇头:“容华勿疑。贫尼并非窥探隐私。只是容华近日周身气机圆融中隐含生机律动。”
“加之容华对草木灵气操控精微入化,故而有所猜测。此乃容华缘法,亦是修为体现,贫尼唯有赞叹。”
她解释得合情合理,且态度坦然。虞璎观察她神色,只见一片澄澈,无半分杂念。
心中戒备稍松,或许真是自己修为境界引动的气机变化,被这位深不可测的佛门高人察觉端倪。
“师太见识广博,令人佩服。”虞璎坦然说道。
她半真半假地解释,将《青帝长生诀》的核心秘法轻描淡写为“族中秘传”和“保障”,既承认了事实,又未泄露根本。
静心果然不再深究,只道:“孕育之法,玄奥非常,需大毅力大智慧驾驭。容华能兼顾本体与分身孕养,根基之厚,心志之坚,可见一斑。只是……”
她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慎重。
“气运相连,祸福相依。容华需谨记,胎儿虽妙,终是依附本体而生。切不可因分身之便,而懈怠本体修行,亦不可令分身沾染过多因果业力,以免反噬己身。尤其是……”
她目光落在虞璎小腹:“尤其是容华如今身怀真正的龙裔血脉,胎儿灵性纯粹,生机磅礴,与分身之间恐有微妙感应。需以本体为枢纽,调和,令其各安其位,相辅相成,方为圆满。”
这番话,已是极为深入的提点,触及了虞璎修行中最核心的关隘。
灵胎分身与腹中胎儿,本质上都是她自身生命与道法的延伸,但又各有独立性。
如何平衡三者,确保不会相互干扰甚至冲突,确是虞璎一直在思索摸索的难题。
“师太金玉良言,虞璎铭记于心。”
虞璎郑重道谢。静心今日所言,无论是关于虞衡的“缘性”之辨,关于“耳根圆通”的启发,还是关于分身与胎儿平衡的提醒,都对她大有裨益。
这位看似远离纷争的佛门代表,其智慧与眼界,远超常人想象。
两人又就一些修行疑难、经典义理交换了看法。
虞璎发现,静心虽年轻,但对道、佛两家经典都极为熟稔,见解深刻独到,往往能触类旁通,直指要害。
而虞璎自幼受虞氏培养,博览群书,根基扎实,加之亲身修炼体悟,亦能提出不少让静心若有所思的观点。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池中莲花映着晚霞,染上一层金红的暖光。
“今日与师太一席谈,获益匪浅。”虞璎起身,再次稽首,“他日有暇,再来请教。”
静心亦起身还礼:“容华客气。慈航斋随时欢迎容华。只是……”她抬眼,望向西方渐沉的落日,声音更轻了几分,仿佛自语。
“近日宫中,似有暗流潜涌,非止于争宠弄权。容华身系皇嗣,又牵连各方,还望多加珍重,明辨是非,持心守正。”
虞璎心中一动,深深看了静心一眼。这话已是极为明显的警示了。她颔首:“多谢师太提醒,虞璎省得。”
离开慈航斋,坐在回青鸾宫的软轿中,虞璎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今日与静心的对话。
静心此人,她看似超然物外,却对宫中局势洞若观火;看似不涉争斗,却能轻易点破自己最隐秘的修行关窍;看似年轻单纯,言谈间却透出历经沧桑的智慧。
她今日主动提及宫中暗流,是单纯出于善意提醒,还是隐含某种示好或警示?
佛门在宫中态度一向暧昧,既不明确支持哪一方,但也绝非真正与世无争。静心作为佛门代表,她的立场究竟如何?
还有她提及的“耳根圆通”法门……虞璎尝试着收敛心神,不刻意去听轿外宫人的脚步声、远处的交谈声、风声鸟鸣,而是将注意力放在“能听”的这个“能”上。
起初思绪纷杂,难以集中,但当她将这份觉知与自身青木真元对生机的感应相结合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她仿佛“听”到了青鸾宫内那株百年老桂树缓慢吞吐天地灵气的“呼吸”声。
“听”到了静室玉池中灵胎分身随着自己心跳而微微共鸣的“律动”声,甚至隐约“听”到了腹中胎儿那纯净活泼的生机,如春日溪流般潺潺流淌……
这并非真正的声音,而是一种超越听觉的、直指本质的“感知”。
虽然还很模糊微弱,却让她对自身及周遭环境的把握,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返闻闻自性……”虞璎心中明悟渐生。
此法若能与青帝长生诀的生机感应深度融合,或许真能修炼出一种独特的“灵觉”,于这危机四伏的后宫,多一份“听”清虚实、趋吉避凶的本事。
回到青鸾宫,挽秋服侍虞璎换上宽松舒适的常服,又端来温养的羹汤。
“主子,今日与静心师太谈得可好?”挽秋轻声问。
“甚好。”虞璎接过汤碗,慢慢饮着,“静心师太,是位真正的高人。日后慈航斋那边,可以适当多走动,但需保持敬意,不可试探过甚。”
“是。”挽秋应下,又道,“方才主子不在时,苏美人那边递来消息,说惠妃娘娘昨日召见了姬婉仪、姚姓二良人,密谈了近一个时辰。具体内容不详,但隐约听到‘北狄’、‘规矩’、‘时机’几个词。”
虞璎眸光微凝。惠妃果然不会轻易罢休。阿史那云投靠自己,虽未公开,但姬瑶等人吃了瘪,必然回去添油加醋。
惠妃这是要拿北狄之事做文章?还是想借此敲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