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瞳眨了一下。
陈默没有移开视线。他仍举着母亲银镜,镜面映出那只巨大眼睛的最后影像——四张脸清晰地浮现在瞳孔中央,没有扭曲,也没有替换。他知道这不再是观察,而是等待。
林小棠的手还在阵眼上,胎记发烫,金纹沿着符文线路微微跳动。她喘了口气,指尖渗出的血顺着青石板缝隙滑落,没入裂缝深处。那滴血落地后没有扩散,反而像被吸收一样消失不见。
苏明远站在原地,警徽还握在手里。他低头看着掌心,金属表面映不出光,却有一道暗痕缓缓浮现,像是从内部渗出来的颜色。他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父亲抱着两个婴儿,走向差分机。他张了张嘴,声音很低:“如果我本就是被安排好的一部分……那我的选择还算数吗?”
秦月把摄像机重新端起来。屏幕依旧黑着,但机身震动比之前更明显。她用手指擦了擦镜头,盖子无声弹开,露出里面一片白光。
白光中开始出现画面。
先是陈默。他站在一间老旧录音室里,墙上贴满泛黄的声波图谱,桌上摆着一台老式录音机。他正将磁带倒带,动作机械,重复了七次。每一次倒带结束,录音机都会自动播放同一段杂音,而他每次都皱眉摇头,重新开始。
接着是苏明远。他在审讯室,对面坐着一个戴帽子的男人。那人始终不抬头,只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写下“你早就知道”四个字。苏明远没有回应,只是把警徽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林小棠的画面出现在第三帧。她跪在医院走廊,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的身体。女孩脸色发青,嘴里含着半截红绳。林小棠一边哭一边撕下自己的袖口,在地上画符。可每画一笔,地板就裂开一道缝,直到整条走廊塌陷。
最后是秦月。她在直播间,背景是熟悉的卧室布景。但她面前没有摄像头,观众席空无一人。她对着空气讲鬼故事,越说越快,笑声越来越尖。直到某一刻,她突然停下,盯着镜头外的某个点,嘴唇发抖地说:“你们都在看我,对不对?”
画面一闪而过。
摄像机屏幕恢复黑暗,但那一瞬的内容已经刻进每个人眼里。
陈默放下银镜,转向林小棠。“你还撑得住吗?”
她点头,额头上全是汗。“它不想让我放手。”
“那就别放。”他说,“但现在不是对抗的时候。”
苏明远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我们一直以为它在审判我们。”陈默看向裂缝深处的眼瞳,“但它其实是在问——你是谁?”
话音刚落,眼瞳忽然颤动。
四道光影从瞳孔中射出,直扑四人。
第一道落在陈默面前。一枚虚影浮现,是他左眼佩戴的单片眼镜,但结构错乱,齿轮互相卡死,边缘冒着电火花。那是他的测灵仪,此刻失控运转,发出低频嗡鸣。
第二道击中苏明远胸口。他手中的警徽猛地一震,一滴血从边缘渗出,悬浮空中,慢慢凝成一枚旋转的徽章,通体暗红,像浸透了多年的旧血。
第三道冲向林小棠右手。她胎记骤然炽亮,金纹如活物般爬满整条手臂,火焰腾起,却不烧皮肤。那火是金色的,安静燃烧,仿佛来自身体内部。
第四道钻进秦月的摄像机。镜头盖自动闭合又弹开,屏幕亮起,显示直播已开启。右下角跳出数字:4721万人在线。画面中,四人站立的位置被分成四个框,各自播放着刚才那段记忆影像。
没有人说话。
陈默伸手想去碰那枚测灵仪虚影,指尖刚触到边缘,一股电流窜上手臂。他没有缩手,反而往前压了一寸。齿轮突然停转,随即反向咬合,发出清脆声响。虚影开始重组,节奏由乱转稳。
苏明远盯着那枚血徽。他抬起手,将警徽贴向自己左胸口袋。金属接触布料的瞬间,血徽无声融入,警服上留下一道暗红印记,形状与队徽相同,中间多了一道金线。
林小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她不再压制手臂上的火焰,而是将燃烧的右手缓缓按向心口。金焰下沉,没入皮肤,最终化作一枚嵌在胸口的符文,随着心跳微微发亮。
秦月看着屏幕里的自己。那个无脸微笑的面具还在,但她不再害怕。她轻声说:“我知道你在。”然后合上镜头盖,再打开。画面变了——四人并肩而立,背后是缓缓闭合的巨大眼瞳。
就在眼瞳完全闭上的刹那,所有具象体同时炸开。
星光四溅,凝聚成弧形光门,悬于半空。门内轮廓清晰,是他们熟悉的城市天际线,高楼、路灯、桥塔,全都静静矗立。
陈默迈出一步。
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丝微尘。他停在光门前三步处,回头看了三人一眼。
林小棠站直了身体,右手垂在身侧,符文隐于袖中。她点点头。
苏明远将手搭在配枪套上,指节放松。他也点头。
秦月把摄像机稳稳端在胸前,屏幕亮着,直播人数跳到。她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四人一同向前。
脚步落下时,地面没有震动,裂缝也没有扩张。那只眼瞳彻底闭合,只余一道细缝般的光痕,慢慢淡去。
星光之门静静悬浮。
陈默抬起手,指尖距离光门表面仅剩一寸。
门内的城市天际线忽然扭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