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声又响了一次。
这次,间隔变成了六秒。
陈默站在深渊边缘,银镜还举在手中。光斑停在第一级台阶上,闭合的眼睛图案清晰可见。他没有放下镜子,而是将角度微微偏移,试图看清更深的地方。
就在这时,秦月的摄像机屏幕突然亮了。
画面一开始是黑的,接着雪花点跳动几下,出现影像。四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一片灰白色的空间里,背景像是石壁,又像是某种结痂的组织。镜头缓慢推进,照出地上的尸体。
第一个是苏明远。他趴在地上,警服后背撕裂,肩胛骨位置插着半截断裂的铁链。头歪向一侧,眼睛睁着,瞳孔已经扩散。
第二个是秦月。她靠墙坐着,设备抱在怀里,脸朝上,嘴角有血迹。摄像机还在录,红灯亮着,但她的手垂了下来。
第三个是林小棠。她倒在一侧,右手摊开,掌心向上。皮肤完整,没有伤痕,和现在她右臂被灼伤的状态完全不同。
最后是陈默。他跪在中央,风衣破损,单片眼镜掉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录音机,但机身裂开,带子断了。
画面静止了几秒,然后开始回放。
秦月手指一抖,立刻按住暂停键。但她发现设备不受控制,播放仍在继续。她迅速拔掉外接电源,切断所有信号传输模块。
屏幕黑了一下,又亮起来。
这一次,画面变了。
苏明远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那里的布料原本平整,此刻却浮现出暗红色纹路。形状像藤蔓缠绕,正从手腕处慢慢向上爬。他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地方传来轻微刺痛。
纹路在倒着走。就像时间在往回流。
林小棠盯着屏幕里的自己。她抬起右手,对比现实中的手臂。胎记还在发烫,袖口下的皮肤仍带着焦痕。可画面中那只手,干净得像是从未受过伤。
“那是未来的我。”她说,“但我做了什么?”
陈默没说话。他把银镜收进口袋,拿出录音机,按下录制键。机器运转的声音很轻,但他知道它在工作。他将麦克风对准屏幕,试图捕捉画面中的声音残波。
空气里响起低频杂音,夹杂着呼吸声,还有金属摩擦地面的动静。
录音持续了十秒。画面突然扭曲。
四具尸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的脸。
周怀安。
他穿着古董店常见的长衫,领口别着一枚火漆印徽章。嘴角扬起,笑得很慢,也很稳。
“你们逃不掉的。”他说。
声音不是从摄像机传出,而是直接出现在空气中,像是有人贴着耳朵说话。
秦月猛地合上设备盖板。耳机线被扯断,但她顾不上这些。她抬头看陈默:“他能控制画面。”
“不只是画面。”陈默关掉录音机,“他在用这个东西传递信息。这不是幻觉,是某种残留信号。”
林小棠靠在墙上,右手压在左臂下。胎记热度没有下降,反而越来越强。她闭眼的时候,能感觉到画面里的自己也在动。那只完好的右手,正在伸向某个看不见的东西。
“我不是死在那里。”她说,“我在碰什么。碰完之后,手就好了。”
苏明远卷起袖子,查看契约纹路。刚才倒流的过程已经停止,但那些线条的位置和之前不一样了。原本只到小臂中部,现在几乎接近肘部。
他摸出证物袋,取出那片鳞状物。它还在发热,表面编号0的刻痕微微发亮。
“他们标记我们,是为了追踪。”他说,“只要我们活着,它就能找到我们。”
陈默打开录音机,重新播放刚才录下的声音。
杂音依旧,但在第七秒时,出现了一个节奏。像是水滴落在石面,规律而稳定。三短一长,再三短,重复三次。
他拿出笔,在本子上画下波形图。又对照之前锁链声的变化——七秒,六秒,接下来会不会是五秒?
“这不是倒计时。”他说,“是提示。”
秦月重新启动摄像机,切换到离线模式。她没有开启直播,也没有连接任何网络。她把设备架在铜碑前,调整角度,让月光从高处的裂缝照进来。
光线斜射在屏幕上。
画面中的死亡场景再次浮现,但这次边缘出现了变化。一些极细的线条从月光投射处延伸出来,组成一个环形符号。中间部分模糊,但能看出是个开口的眼睛图案。
“和火漆印相反。”她说,“一个是闭合的,一个是张开的。”
林小棠走过去,站在光线下。她慢慢撩起右袖,露出胎记。皮肤下的热感突然转向,不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缩。
“它在回应这个光。”她说。
陈默把银镜拿出来,对着月光反射。光束打在摄像机屏幕上,正好落在环形符号中心。
一瞬间,画面闪动。
死亡场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新的影像。
依旧是那个灰白空间,但地面干干净净。四个人站在一起,背对着镜头。他们面前有一道门,材质像是青铜,表面布满凹槽。
门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人影。穿深灰色风衣,和陈默一样。但那人回头看了镜头一眼,脸上没有五官。
影像到这里中断。
屏幕变黑。
陈默收回银镜,没有说话。他把刚才录下的音频又听了一遍。水滴声还在,但这次他注意到了别的东西——在最后一次三短一长之后,有一个极短的停顿,然后是微弱的摩擦声,像是布料刮过石头。
他看向深渊入口。
锁链声还没再响。
六秒一次的节奏,中断了。
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
秦月低头检查设备存储。本地文件已自动加密,无法删除也无法复制。她试着导出符文轨迹图像,发现只有在月光直射条件下才能显示完整路径。
“我们需要等到午夜。”她说,“那时月光会垂直照进来。”
苏明远走到铜碑边,用手电照底部。刚才没有注意的地方,现在显出两行小字。左边是名字:林小棠。右边是:苏明远。下面是两个凹槽,形状像手掌。
他想起上一层阶梯里看到的画面——周怀安把两个婴儿分别交给不同的人。其中一个接婴的女人胸前挂着火漆印布条。
“我们不是偶然来的。”他说,“是被选中的。”
林小棠站在摄像机前,反复回看那段新影像。无脸的陈默回头时,动作很慢。但她注意到,他的左手抬了一下,像是在示意什么。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胎记热度开始下降。不是冷却,而是转化。变成一种熟悉的暖意,像小时候母亲盖被子时的手掌温度。
陈默把录音机放进内袋。他走到深渊边缘,蹲下身,用手电照第一级台阶。
闭合的眼睛图案还在。
但这一次,他发现图案下方有一道极浅的刻痕。不是人工凿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拖过留下的痕迹。
他伸手摸了摸。
指尖传来一丝震动。
像是下面的东西,刚刚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