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的秘密营地,出乎萧辰意料的……粗犷且热闹。
它不在泥沼之下,也不在山腹之中,而是位于一片被称为“腐木林”的奇异地带。这里生长着无数高达数十丈、早已枯死却依旧屹立不倒的巨型古木,树身布满孔洞,枝干扭曲如鬼爪。雷烈的营地,便建在其中数株最为粗壮、内部早已中空的古木之内,通过悬空的藤桥和隐秘的树洞彼此相连,高低错落,如同一个悬在巨木之间的原始村落。
营地中并非只有雷烈父子。还有约莫二十来个修士,修为从真仙初期到中期不等,大多穿着便于活动的皮甲或粗布衣衫,身上带着泥沼区猎修、采药人、矿工或亡命徒特有的剽悍与警惕气息。他们见到雷烈回来,纷纷打招呼,称呼多为“雷头儿”或“老大”,目光则在萧辰这三个陌生面孔上好奇地打量,尤其在看到气质迥异的冰岚和瑶光时,不少人都露出惊艳与探究之色。
“这些都是跟我讨生活的弟兄,都是信得过的。”雷烈简单介绍了一句,并未细说各人来历,但萧辰能感觉到,这些人对雷烈颇为信服,营地虽简陋,却有一种粗放的秩序。
雷烈将萧辰三人安置在一株位置较高、较为安静的古木树屋内。树屋内部空间不算太大,但被隔成了两个小间,收拾得还算干净,铺着干燥的兽皮和草垫,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通风孔和取水用的中空藤管。
“条件有限,三位先将就。需要什么,跟阿石说,或者直接找我都行。”雷烈拍了拍萧辰的肩膀,“你安心养伤,在这里,等闲宵小不敢来犯。”
安顿下来后,萧辰立刻开始闭关疗伤。冰岚和瑶光轮流为他护法,同时也在熟悉这个新环境。
营地的生活节奏缓慢而警惕。白天,部分人会结队外出,前往泥沼区各处狩猎、采集或完成一些特定的委托(雷烈偶尔会接一些信誉好的护送或清理任务)。剩下的人则留在营地,处理材料、修炼、或维护营地的防御与隐蔽设施。夜晚,营地会升起篝火(在特定区域,有阵法遮掩火光和烟气),众人围坐,交换情报,分享收获,有时也会进行一些以物易物的交易。
萧辰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想中快一些。一方面得益于冰岚和瑶光不惜代价提供的丹药与辅助,另一方面,或许与他强行引动混沌煞火、道胎在极限压力下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有关。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环境来静心调理。
十日后,萧辰已能正常行动,虽然道胎裂纹依旧,实力只恢复了六七成,但至少不再是一副随时会倒下的病弱模样。他也开始走出树屋,接触营地里的其他人。
营地众人起初对这个“被老大带回来的病秧子”以及他身边两位明显不凡的女伴颇为好奇,也有些许审视。但当他们得知正是这个“病秧子”在古炼器室协助雷老大重创了九幽府的执事,还展现了诡异的符箓和环境利用手段后,态度立刻变得客气甚至带上了几分敬畏。泥沼区,实力和手段才是硬道理。
这一日,萧辰正在树屋外的平台上,尝试以《周天星炼法·星轨篇》配合星辰盘碎片,缓慢吸收着白日里相对稀薄平和的星辰之力,温养神魂与道胎。瑶光在不远处的一块平整树根上,正以那尊得来的古炉鼎为基,配合星辰罗盘,进一步熔炼剩下的虚空星陨铁精粹,并尝试将古炉鼎上的一些古老纹路与自己的炼器手法结合。
冰岚则不见踪影,她每日都会外出,在营地周围数十里范围内巡查,既是熟悉环境,也是习惯性地布下一些寒冰警戒印记。
忽然,下方营地的空地上传来一阵喧哗和争执声。
萧辰和瑶光停下手中动作,向下望去。只见几个刚刚外出归来的猎修,正围着雷烈和阿石,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地上摆着几头体型不小的妖兽尸体,但其中一具形似巨蟒、头顶有独角的妖兽尸体旁,还散落着几块闪烁着土黄色灵光的矿石。
“雷头儿!这次真不是咱们挑事!”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猎修嚷嚷道,“那‘黄晶矿坑’明明是咱们先发现的,也是咱们先在那附近猎杀了这头‘独角岩蟒’!‘灰蛇会’的那帮杂碎硬说矿坑是他们早就标记的地盘,不仅抢了咱们挖出来的三块‘厚土黄晶’,还打伤了老六!您得给弟兄们做主啊!”
雷烈脸色阴沉,检查了一下受伤同伴(一个胳膊扭曲、面色发青的汉子)的伤势,沉声道:“灰蛇会……他们领头的是谁?‘毒牙’还是‘影蛇’?”
“是‘毒牙’那孙子!带着七八个人,有两个是真仙中期!”刀疤猎修愤愤道,“他说……说咱们‘雷火团’也就您雷头儿还算个人物,其他都是凑数的土鸡瓦狗,占了这腐木林也就是捡他们灰蛇会不要的破烂……”
这话一出,周围其他营地成员都面露怒色,纷纷叫骂起来。灰蛇会和雷火团(看来是雷烈这帮人的自称)在泥沼区算是规模差不多的两个散修团体,平时摩擦不少,但像这次直接抢矿伤人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雷烈眼中雷火隐现,显然动了真怒。但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看向那几块被抢后剩余的矿石和妖兽材料,又看了看周围群情激愤的弟兄,最后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上方萧辰和瑶光所在的方向。
萧辰心中明了。雷烈在权衡。直接开战,灰蛇会实力不弱,毒牙更是用毒的好手,雷火团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在这危机四伏的泥沼区,折损人手是大忌。但若忍下这口气,不仅士气受损,灰蛇会日后必定得寸进尺,营地也可能失去对一些资源点的控制。
这是展示实力、巩固营地地位、也是进一步与雷烈深化合作的机会。萧辰对瑶光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平台飘然而下。
看到萧辰和瑶光过来,营地的喧哗声小了一些,众人都看向他们。
“雷兄,可是遇到了麻烦?”萧辰开口问道,声音平和。
雷烈叹了口气,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让萧兄弟见笑了,泥沼区就是如此,弱肉强食。灰蛇会这次是瞅准了我前些日子外出,觉得可以踩我们一脚。”
萧辰点点头,走到那受伤的汉子“老六”身边,仔细看了看他扭曲发青的手臂。“除了骨折,还中了毒?”他问道。
“是‘腐骨毒蝎’的毒,混合了灰蛇会那帮人自己调配的阴毒,很难缠。”旁边一个略懂医术的营地成员说道,“我们手头的解毒丹效果不大,只能暂时压制。”
萧辰沉吟片刻,对瑶光道:“瑶光,我记得你那罗盘如今有调和星力、梳理异种能量之效,可否一试?”
瑶光会意,走上前来,手中星辰罗盘微转,一缕柔和精纯的星辉洒落在老六中毒的手臂上。星辉过处,那乌青之色竟然真的淡了一丝,老六痛苦的神情也稍有缓解。但瑶光随即蹙眉:“毒素已深入骨髓,且混合了至少三种不同性质的阴毒,单靠星辉疏导,只能缓解,难以根除,需对症的解药。”
萧辰又看向地上那几块土黄色矿石和那头独角岩蟒的尸体。“厚土黄晶……独角岩蟒……其妖丹、独角、还有这厚土黄晶,属性都偏厚重土行,蕴含一定大地精粹。”他脑海中,零碎的《天工铸灵诀》记载和系统曾扫描过的无数杂乱信息飞速组合,“若以厚土黄晶为主材,辅以独角岩蟒的独角粉末和妖丹精元,再配以‘清心草’、‘地根花’(这两种是泥沼区较常见的解毒灵草)……或许可以炼制一种兼具解毒、固本、祛除阴毒属性的‘厚土祛毒丹’?”
这个想法有些大胆,组合也颇为奇特,并非正统丹方。但萧辰有种直觉,利用《天工铸灵诀》中那种对材料本质能量结构的理解,以及此地特殊环境(泥沼区毒素多与土、阴属性相关),这种另辟蹊径的丹药,或许真能克制灰蛇会的混合阴毒。
他将想法低声与瑶光交流了几句。瑶光精通炼器,对材料属性也极为了解,闻言美眸一亮:“以土克土,以厚重中和阴毒侵蚀,再配以清心地根拔除毒素根基……思路奇巧!值得一试!而且,厚土黄晶和岩蟒材料我们都有,清心草和地根花营地应该也有储备,就算没有,泥沼区也不难寻。”
两人商议的声音虽低,但并未刻意隐瞒。周围营地众人都听在耳中,面面相觑。这个新来的病弱青年,不仅懂符箓,还会炼丹?而且听起来思路很是……不一般?
雷烈眼中爆发出精光:“萧兄弟,此话当真?若能炼制出克制灰蛇会毒功的丹药,不仅老六有救,日后我们对上灰蛇会也将多一份把握!”
“可试。”萧辰点头,“但我需要一处安静且地气相对稳定的地方开炉,也需要瑶光协助调和药性,稳定炉火。另外,炼丹期间不能受打扰。”
“这个好办!”雷烈立刻道,“营地后面有一处天然的小型地穴,连接着一条微弱的地脉支流,地气最为平稳,我以前偶尔也在那里处理一些重要材料。我亲自带人守在外面,绝不让任何人打扰!”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收集材料的收集材料,清理地穴的清理地穴。
萧辰和瑶光带着材料进入了那处不过丈许方圆的小地穴。地穴中央果然有一个小小的、不断渗出温热泉水的石洼,周围地气平和。
瑶光将那尊古炉鼎取出置于石洼旁。萧辰则开始处理材料:以混沌仙元小心剥离厚土黄晶的杂质,研磨独角岩蟒的独角为细粉,提取妖丹中的土行精元……他的手法谈不上多么高明流畅,甚至有些生疏,但每一步都异常专注,对材料内部能量结构的感知和把握,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
瑶光在一旁协助,以星辰罗盘调节地穴内微弱的灵气流动,并以自身温和的星力,辅助萧辰调和几种材料属性间的冲突。她发现,萧辰的炼丹理念似乎与现今主流丹道颇有不同,更注重挖掘材料本身的特性,并以某种奇异的方式将它们“嵌合”在一起,而非单纯地遵循固定的君臣佐使和火候变化。
炼丹开始。萧辰没有用自身仙元直接催火,而是让瑶光以古炉鼎引动地穴那微弱的地脉之气,化作温吞的“地脉炉火”。他则将处理好的材料,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比例,逐一投入鼎中,神念时刻关注着鼎内药液的能量变化,不时打出几道蕴含特定波动的手诀,或是投入少许之前提炼的地火星煞作为“催化剂”。
整个过程缓慢而安静,没有霞光万丈,也没有异香扑鼻,只有鼎中药液翻滚的轻微声响和地脉炉火稳定的嗡鸣。瑶光全神贯注,配合无间。
地穴外,雷烈亲自带着几个最得力的手下守候,营地其他人也都无心他事,忐忑等待着。
三个时辰后,地穴中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随即一股浓郁的、带着泥土芬芳与草木清气的药香弥漫开来!
成了!
萧辰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明亮。他打开炉鼎,鼎底躺着九颗龙眼大小、色泽土黄、表面有自然云纹、散发着柔和灵光的丹药。成丹九颗,虽只是最低等的“凡丹”品级(对应真仙境),但在这个条件下一次成功,且丹药灵气内蕴,显然品质不差。
“厚土祛毒丹。”萧辰取出一颗,递给瑶光检查。
瑶光接过,仔细感应,点头道:“药性厚重温和,确能克制阴毒,固本培元,对老六的伤势正好对症。”
两人走出地穴。雷烈等人立刻围了上来。看到那九颗丹药,闻到那药香,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丹药给老六服下。不过半炷香功夫,老六手臂上的乌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扭曲的骨头在丹药蕴含的厚重土元滋养下也开始自动归位。老六长舒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神了!”刀疤猎修惊叹。
雷烈重重拍了拍萧辰的肩膀,大笑道:“好!好一个厚土祛毒丹!萧兄弟,你这手炼丹术,当真了得!”
营地众人看向萧辰的目光,彻底变成了敬佩和热切。在这泥沼区,一个能炼制针对性丹药、还能协助雷老大对抗强敌的炼丹师(兼符师),价值无可估量!
萧辰谦逊了几句,心中却也松了口气。这次炼丹成功,不仅验证了他对《天工铸灵诀》和材料之道的理解,更重要的是,真正在雷火团中确立了自己的价值和地位。这不是靠雷烈的引荐,而是靠实打实的能力。
经此一事,萧辰三人在营地中的待遇明显不同。原本一些若有若无的审视和疏离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亲近。连阿石那小鬼头,现在看萧辰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整天“萧大哥”长“萧大哥”短,缠着问东问西。
冰岚巡查归来,得知此事,清冷的眸子在萧辰脸上停留了片刻,没说什么,只是将一瓶品质极佳的“冰心玉露”放在了他面前,淡淡道:“恢复神魂。”
瑶光则微笑着,将新近用剩余星陨铁精粹和古炉鼎纹路启发,炼制出的一枚兼具防护与宁神功效的“星纹护符”塞给了萧辰。
夜晚篝火旁,气氛比往日更加热烈。雷烈宣布,三日后,他将亲自带队,去“拜访”灰蛇会,讨个说法。营地众人摩拳擦掌,战意高昂。
萧辰看着跃动的篝火,感受着怀中星辰盘碎片微弱的共鸣,以及系统那缓慢爬升到0.8%的能量,心中渐定。
立足之地已有,初步的信任与班底已成。接下来,便是消化所得,提升实力,并在这泥沼区,乃至更广阔的仙界,一步步站稳,扎根,直至……枝繁叶茂。而修复道胎、应对往生殿等强敌的漫长道路,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