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那阴柔滑腻的嗓音还在古炼器室中回荡,带着九幽府特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森然鬼气。他手中那杆白骨黑幡无风自动,幡面上隐隐浮现出扭曲痛苦的人脸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两具炼尸喉中发出嗬嗬怪响,死灰色的皮肤下仿佛有虫豸在蠕动,干瘦老者的鬼头刀则已泛起幽绿磷光。
大战一触即发!
雷烈反应最为暴烈,他本就对这类邪修深恶痛绝,此刻更被对方嚣张的态度激怒,巨剑雷火轰鸣,率先发难!“九幽府的杂碎,也敢来泥沼区撒野!吃老子一剑!” 炽烈的雷火剑光撕裂空气,直劈幽泉面门,刚猛霸道的剑意将沿途混乱的星煞地火都逼退开来!
“哼,雷火锻体诀?粗陋不堪。” 幽泉阴笑一声,不闪不避,只是轻轻一晃手中白骨黑幡。幡面黑气狂涌,瞬间凝聚成一面厚重的、由无数哀嚎鬼脸构成的盾牌,迎向雷火剑光。
轰!
雷火与鬼气相撞,爆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和凄厉鬼啸。雷火虽克阴邪,但幽泉修为高出雷烈一个小境界,鬼气又凝练异常,竟将雷烈这含怒一击堪堪挡住,鬼脸盾牌虽然黯淡不少,却未溃散。
几乎在雷烈出手的同时,冰岚的剑也已出鞘!她没有选择幽泉,而是身化一道几乎融入环境的冰蓝虚影,直取那两名蠢蠢欲动的炼尸!她深知这种悍不畏死、力大无穷的炼尸近战威胁极大,必须先限制其行动!
“霜凝!” 冰岚剑尖轻点,极寒剑气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化作两道细密的冰蓝色寒气锁链,瞬间缠绕上两具炼尸的脚踝!寒气入骨,炼尸的动作顿时一僵,体表凝结出厚厚冰霜。然而炼尸体质特殊,冰霜蔓延速度远不如对活人有效,它们咆哮着,浑身死气爆发,竟要强行震碎寒冰锁链!
瑶光与萧辰也同时动了。瑶光刚刚修复的星辰罗盘光华大放,七星星晶射出七道凝练的星辉光束,并非攻击,而是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柔韧的星辉大网,朝着那手持鬼头刀的干瘦老者和幽泉罩去!星辉之力中正平和,对鬼道法术有一定克制和干扰之效。
萧辰则脚步一错,并未冲向最前方的敌人,而是掠向侧方——那里正是之前地火异常喷发的岩浆池边缘!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几枚颜色暗红、夹杂灰白纹路的特殊符箓,正是他这几日利用“地火星煞晶刺”残渣和此地环境,结合脑海中零星的古老炼器符文感悟,勉强炼制的试验品“地火引煞符”!
他的目标很明确——利用此地极端环境,制造更大的混乱,为己方创造战机!
“阿石,护住你爹侧翼!” 萧辰疾呼一声,同时将数枚“地火引煞符”以特殊手法,精准地射向岩浆池几个特定的、能量波动异常活跃的点位,以及头顶几处星煞孔洞的下方!
阿石虽年少,但战斗经验并不少,闻言立刻身形灵动地游走到雷烈侧后方,手中短刃雷光闪烁,警惕着可能的偷袭。
幽泉见星辉大网罩来,冷笑一声,白骨黑幡再摇,幡面飞出道道漆黑鬼影,撞向星辉大网,二者纠缠消磨。他对萧辰的动作起初不甚在意,一个真仙初期的病弱修士,能翻起什么浪?但当那几枚造型怪异的符箓没入岩浆池和星煞孔洞下方时,他心中莫名一跳。
下一刻——
轰隆!嗤嗤!
岩浆池像是被投入了烈性催化物,猛地剧烈翻腾,数道比之前更加粗壮、色泽金中带白的炽热火柱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与此同时,被符箓击中的几处星煞孔洞下方岩层纹路微亮,原本散逸的星煞仿佛受到了强烈吸引,疯狂朝着岩浆池方向汇聚,与喷发的地火精华迎头撞上!
地火与星煞,本就相互冲突的两种狂暴能量,在萧辰符箓的刻意引导和轻微催化下,于岩浆池上空狭小区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产生了一片范围不大、但极度不稳定的“混沌煞火区域”!那里火焰不再是单纯的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与惨白交织的颜色,温度奇高无比,更蕴含着撕裂神魂的混乱煞力,连空间都微微扭曲!
这片突如其来的“混沌煞火区”,恰好位于战场中央偏幽泉一侧,不仅截断了他直接攻击萧辰等人的路线,那混乱狂暴的能量辐射,更是严重干扰了他的鬼道法术运转和神识感知!白骨黑幡上哀嚎的鬼脸都显得痛苦扭曲了几分。
“什么鬼东西?!”幽泉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想到对方竟有手段能引动并加剧此地最危险的环境异变!
“就是现在!”萧辰低喝。
机会稍纵即逝!冰岚趁着炼尸被寒气所困、幽泉被混沌煞火区干扰的瞬间,剑势陡然一变,由限制转为绝杀!剑光分化,如同夜空中骤然绽放的冰莲,每一片花瓣都是一道极致凝练、锋锐无匹的剑气,瞬间穿透了两具炼尸相对脆弱的关节和头颅核心!炼尸嘶吼戛然而止,轰然倒地,死气溃散。
雷烈也狂吼一声,趁着幽泉分心操控黑幡抵御星辉大网和混沌煞火干扰,巨剑上雷火之力催发到极致,化作一道狂暴的雷火蛟龙,再次猛劈而下!这一次,鬼脸盾牌再难抵挡,被硬生生劈散,残余的雷火剑气逼得幽泉不得不闪身后退,略显狼狈。
瑶光的星辉大网也趁势收紧,虽未困住幽泉,却将那想要绕后偷袭的干瘦老者牢牢罩住。星辉之力如同灼热的铁丝勒入鬼气,老者发出凄厉惨叫,护体鬼气快速消融。
幽泉眼神阴沉得可怕,他低估了这些人的难缠,尤其是那个看似最弱的病弱青年,手段竟如此诡奇,能利用环境制造出连他都忌惮的麻烦。
“好!好的很!”幽泉怒极反笑,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白骨黑幡上,“本想省些力气,既然你们找死,便让你们见识一下,何为九幽炼魂!”
白骨黑幡剧烈震颤,幡面猛地扩张,仿佛化作一片小小的幽冥鬼域!更为浓郁粘稠的漆黑鬼气汹涌而出,其中竟夹杂着点点惨绿色的磷火和令人神魂悸动的呜咽之声。鬼气所过之处,连混沌煞火区的边缘都被侵蚀得黯淡了一些。
“百鬼夜行,噬魂夺魄!” 幽泉厉喝,那漆黑鬼气中,骤然冲出数十道张牙舞爪、形态各异的厉鬼虚影,每一道都散发着真仙初、中期的阴冷气息,疯狂扑向众人!这才是他作为九幽府执事的真正实力,以秘法催动幡中祭炼的凶魂厉魄!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鬼影攻击,冰岚剑光如瀑,将靠近的厉鬼斩灭,但鬼影数量太多,斩灭一道,鬼气翻涌间又似要凝聚。雷烈巨剑雷火虽能克制,但也颇耗力气。瑶光的星辉罗盘洒下大片星辉,形成护罩,抵挡鬼影冲击,护罩却涟漪不断。阿石修为较低,已有些左支右绌。
萧辰压力最大,他本身伤势未愈,方才强行催动符箓引动环境已是不小的负担。此刻数道特别凶悍的厉鬼似乎察觉到他是“始作俑者”,专盯着他扑来,鬼啸之声直冲识海,让他神魂阵阵刺痛,眼前发黑。
眼看局势又要逆转,萧辰把心一横,目光再次投向那片仍在不稳定燃烧的“混沌煞火区”。他猛地将怀中那面受损的玄冰护心镜掏出,并非用于防御,而是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混合微弱的混沌仙元,快速在镜背面刻画了几个临时从古炉鼎纹路和周天星辰盘碎片感悟中得来的、极其简陋且不稳定的“引煞”、“聚火”符文!
“去!” 他用尽力气,将玄冰护心镜朝着混沌煞火区中心抛去!
这个举动在旁人看来近乎自杀!玄冰护心镜本是冰属性法宝,受损状态下投入极端狂暴的煞火之中,很可能直接损毁!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面护心镜飞入混沌煞火区的瞬间,镜背临时刻画的简陋符文竟微微亮起,并未立刻被煞火吞噬,反而像是一块特殊的“磁石”,开始主动吸引、汇聚周围混乱的煞火之力!更因为其本身材质蕴含冰岚的精纯寒元与萧辰的混沌气息,与煞火形成了一种极其短暂而脆弱的“对峙”与“融合”!
霎时间,以玄冰护心镜为中心,小范围内的混沌煞火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捏合”在了一起,颜色变得更深沉暗哑,能量波动却诡异地暂时稳定了一瞬,化作一团不过脸盆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毁灭气息的暗红与惨白交织的火球!
萧辰强忍神魂欲裂的痛楚,以最后的神念,勉强牵引着那团极不稳定的“浓缩煞火球”,朝着幽泉和他那杆正在大发神威的白骨黑幡方向,猛地“推”了过去!
“爆!”
浓缩煞火球划过一道扭曲的轨迹,速度并不快,但其中蕴含的、混合了地火精华、狂暴星煞、玄冰寒元、混沌气息以及鬼气侵蚀的毁灭性能量,让幽泉脸色剧变!他感觉到自己的白骨黑幡竟被那火球隐约锁定,幡中凶魂传来本能的恐惧颤栗!
他急忙想收回黑幡躲避,但冰岚的剑、雷烈的雷火、瑶光的星辉却在此刻死死缠住了他!
“不——!” 幽泉只来得及将黑幡挡在身前,并催动全身鬼气形成护罩。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沉闷、却更加深入灵魂的爆鸣响起!浓缩煞火球在触及白骨黑幡的瞬间轰然炸开!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片急速扩散的、暗红与惨白交织的毁灭性能量涟漪!
“咔嚓!” 白骨黑幡的杆身上出现裂纹,幡面被侵蚀出大片破洞,无数厉鬼虚影在无声的惨嚎中烟消云散!幽泉的护体鬼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他本人更是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带着冰碴和火星的污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脸上尽是惊骇与怨毒!
那杆明显品阶不低的黑幡受损严重,灵光大失。幽泉自身也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神魂似乎被那诡异的煞火灼伤。
“撤!” 幽泉当机立断,再不敢停留,怨毒地瞪了萧辰一眼(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猛地捏碎一枚漆黑玉符,身形被一团骤然爆开的浓郁鬼气包裹,卷起那受损的黑幡和侥幸未死的干瘦老者(已奄奄一息),化作一道黑虹,仓皇冲向通道口,竟连狠话都来不及放。
冰岚和雷烈想要追击,但通道狭窄,对方逃遁果断,且有鬼气遮掩,只得作罢。
战斗结束得突然。古炼器室内一片狼藉,混沌煞火区缓缓消散,露出中心那面黯淡无光、镜面布满细微裂纹、几乎灵性全失的玄冰护心镜,缓缓坠落在滚烫的地面上。
萧辰脱力般单膝跪地,大口喘息,脸色惨白如纸,这次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萧辰!” “萧道友!”
冰岚和瑶光几乎同时闪身到他身边。冰岚一把扶住他,冰冷的手指迅速搭上他的腕脉,脸色愈发冰寒:“胡闹!你道胎本就有损,又强行动用神魂引动那种危险力量,还以精血刻画禁符……嫌命长吗?!” 话虽严厉,渡入他体内的寒元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柔和小心。
瑶光则快速取出星辰阁最好的疗伤丹药,不由分说喂萧辰服下,又催动罗盘,洒下温润星辉滋养他受损的神魂,眼中满是心疼与后怕:“道友方才太冒险了,那护心镜……”
萧辰虚弱地摇摇头,看向那面受损严重的玄冰护心镜,苦笑道:“镜子……还能修。人没事……就好。” 他方才也是被逼到绝境,灵光一现的赌注,幸好赌赢了。
雷烈走了过来,看向萧辰的目光充满了惊叹与佩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虚弱的萧辰拍散架):“萧兄弟,好手段!雷某服了!竟能想到利用此地环境,还毁了那九幽府杂碎的招魂幡,痛快!”
阿石也凑过来,小脸上满是崇拜:“萧大哥,你刚才那一下,太厉害了!那火球怎么弄出来的?”
萧辰勉强笑了笑,没力气详细解释。
冰岚检查完萧辰情况,确定暂无性命之忧,但需长时间静养恢复。她走到那面受损的护心镜前,弯腰拾起。镜身冰凉,灵光黯淡,但核心禁制似乎未完全崩溃。她默默将镜子收起,清冷的眸子看向萧辰,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愫。
瑶光则开始检查那两具被冰岚斩杀的炼尸和幽泉遗留的些许痕迹。“九幽府此次损失不小,那幽泉必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离开。”
雷烈点头:“没错。不过临走前,这古炼器室的东西……”他看向那三座古炉鼎和周围散落的材料。
众人商议,此地终究是雷烈提供的线索,且他父子二人战斗出力不小。最终决定,三座古炉鼎,萧辰他们取走保存最完好、与星辰之力感应最强的一座(对瑶光后续炼器有帮助),雷烈父子取走另外两座(他们更看重其材质和可能蕴含的古炼器传承)。散落的矿石材料对半平分。至于那幽泉遗留的少许物品和炼尸残骸,则由瑶光处理(星辰阁对这类邪物有专门的处理手段)。
迅速分完战利品,众人不敢久留,收拾妥当,便沿着原路快速撤离阴煞河区域。
路上,萧辰被冰岚和瑶光一左一右“扶持”着,颇有些不自在,但虚弱之下也无力反对。雷烈父子在前开路,阿石不时回头,好奇地看看这奇怪的三人组。
回到之前的临时洞窟稍作休整。萧辰服下丹药,在冰岚和瑶光的帮助下全力疗伤。这次伤势颇重,尤其是神魂损耗,估计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才能恢复。
雷烈则出去了一趟,打探消息。回来后告知,腐骨泽星核崩解区域似乎彻底平静了,往生殿和阴傀宗的人似乎都撤离了,可能是觉得没什么油水可捞,或是被其他事情牵制。九幽府的人暂无新动静,但需提防暗中的报复。
“萧兄弟,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雷烈问道,经过此番并肩作战,他对萧辰三人已是真正认可,“若暂无去处,不如暂时跟我回我在泥沼区的一处隐蔽据点?那里虽简陋,但胜在安全,知道的人极少。你们也好安心养伤。”
萧辰看向冰岚和瑶光。两女微微点头。眼下他们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地方。
“那就叨扰雷兄了。”萧辰拱手。
“哈哈,说什么叨扰!我雷烈恩怨分明,你们帮我得了古炉鼎,又一起揍了九幽府的杂碎,就是朋友!”雷烈爽朗大笑,“而且,我看萧兄弟你手段非凡,绝非池中之物。在这泥沼区,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以后,我雷烈还有仰仗你们的地方呢。”
这话说得坦诚。萧辰也笑了:“雷兄过誉,互相扶持而已。”
一种基于共同战斗和利益交换的初步信任与同盟关系,在这泥沼深处悄然建立。虽然简陋,却是一个开始。
几日后,萧辰伤势稍稳,一行人悄然离开阴煞河区域,在雷烈的带领下,朝着他在泥沼区深处经营多年的一处秘密营地行去。
路上,萧辰内视己身,道胎裂纹依旧,但似乎在那次强行引动混沌煞火后,对混乱能量的耐受与理解,隐隐深了一丝。系统能量在吸收了些许丹药和休息后,艰难地爬升到了0.5%,依旧处于沉睡边缘。
而冰岚,则在无人注意时,常常取出那面受损的玄冰护心镜,指尖拂过镜面裂纹,清冷的眼眸中,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瑶光则一边温养着彻底修复、更胜从前的星辰罗盘,一边对照着从古炼器室墙壁和炉鼎上拓印下的部分古老纹路,以及萧辰分享的部分星辰感悟,若有所思。
新的据点,意味着暂时的安全与喘息之机。但也意味着,他们需要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恢复、提升,并思考下一步如何在危机四伏的仙界,真正站稳脚跟,甚至……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扩张。
仙界的画卷宏大而残酷,泥沼区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角。但谁又能断言,这片污泥之中,不能孕育出参天巨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