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的雨季总是来得缠绵,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市区边缘的荒坡上,让那座废弃医院更像一具蛰伏的巨兽。它始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曾是北部沿海最繁忙的公立医院,急诊室的灯光彻夜不灭,走廊里永远漂浮着消毒水与草药混合的气息。直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台风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医疗事故加上资金链断裂,让这座救死扶伤的场所一夜之间沦为空城。如今,破碎的玻璃窗糊着发黑的报纸,墙皮像溃烂的皮肤般剥落,野草从地砖的裂缝里疯长,将钢筋水泥的建筑缠绕成一座被时间遗忘的迷宫。
“听说这里的停尸房,以前是太平间改造的,底下还连通着废弃的防空洞。” 马叔蹲在医院锈迹斑斑的铁门外,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碎玻璃,他是土生土长的基隆人,祖辈都在这一带讨生活。“我爷爷当年是医院的锅炉工,说三十年前有个夜班护士,在停尸房整理遗体时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挖地三尺都没找到,最后只能按失踪人口结案。”
站在马叔身边的四个年轻人,正是听闻传说而来的探险者。领队阿哲是户外博主,背着装满设备的登山包,手里的夜视摄像机已经开机;小夏举着单反,镜头盖都没摘,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 她是摄影爱好者,被阿哲 “拍独家素材” 的说法说动,此刻却被医院阴森的气息吓得心跳加速;阿凯是医学生,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解剖学课本,一脸理性:“所谓的灵异事件,大多是环境因素导致的错觉,比如气流引发的物体移动,或者霉菌产生的致幻气体。”;最后是穿着红色冲锋衣的晓雯,她是灵异论坛的版主,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眼神里满是期待:“我查过资料,这座医院当年有个儿科医生,因为误诊导致三个孩子死亡,后来在停尸房自杀了,传闻他的鬼魂一直徘徊在这里。”
铁门锁早已锈蚀不堪,阿哲用力一推,“哐当” 一声,铁门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霉味和腐烂树叶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夏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大家跟紧我,别走散了。” 阿哲打开头灯,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布满灰尘的门厅。挂号窗口的玻璃碎成蛛网,木质柜台腐朽得一按就掉渣,墙上的日历还停留在二零零三年七月十五日 —— 医院关闭的那天。
沿着走廊往里走,每一步都踩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声音在空旷的建筑里回荡,像是有人在身后模仿他们的脚步。小夏的单反突然发出 “滋滋” 的电流声,屏幕瞬间黑屏,她惊呼一声,差点把相机扔在地上。“别慌,可能是信号干扰。” 阿凯扶了扶眼镜,用手机手电筒照向四周,光束扫过墙角时,赫然出现一排小小的脚印,像是孩童留下的,深褐色的痕迹嵌在灰尘里,一直延伸向走廊深处。
“这医院废弃后就没人来过,怎么会有脚印?” 晓雯握紧了佛珠,声音有些发颤。马叔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脸色凝重起来:“这痕迹不像是新的,但也没完全干透…… 我爷爷说,当年失踪的护士,最喜欢带糖给儿科的孩子,有个患白血病的小男孩,总跟着她在走廊里跑。”
说话间,阿哲的夜视摄像机突然捕捉到一个白色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谁?” 他猛地调转镜头,光束追过去时,只看到一扇虚掩的房门,门楣上的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 “太平间” 三个褪色的红字。空气瞬间凝固,福尔马林的气味变得愈发浓烈,像是从那扇门后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进去看看?” 阿哲看向众人,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阿凯推了推眼镜:“太平间的结构我熟悉,通常有冷藏柜和解剖台,所谓的‘抽屉自动打开’,可能是因为气压变化导致的柜门松动。” 晓雯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据说灵异事件会产生电磁波,录音笔能捕捉到异常声波。” 小夏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单反:“我…… 我跟着你们。”
马叔最后一个走进太平间,他从口袋里掏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在墙角的裂缝里:“不管有没有东西,敬一敬总没错。” 香雾袅袅升起,在手电筒的光束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太平间里并排摆着十几台冷藏柜,大部分柜门都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阿哲逐一检查,当他摸到最里面一台冷藏柜时,突然 “咦” 了一声:“这台是锁着的。”
话音刚落,“咯吱 ——” 一声轻微的滑动声响起,紧接着,旁边一台敞开的冷藏柜抽屉突然向内收缩了半寸。小夏吓得尖叫起来,下意识地躲到阿凯身后。阿哲立刻举起夜视摄像机,镜头里,那台抽屉竟又缓缓向外滑出,露出里面一块褪色的白色布料,像是护士服的一角。
“是气流,这里连通着防空洞,气压不稳定。” 阿凯强作镇定地解释,但他的声音却在微微发抖。就在这时,晓雯的录音笔突然发出尖锐的噪音,与此同时,墙角的香突然熄灭,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地面升起,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快看!” 小夏突然指向冷藏柜,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块白色布料正在缓缓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阿哲的头灯闪烁了一下,光线变得忽明忽暗,太平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福尔马林的气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甜香 —— 那是当年护士最喜欢的桂花味香水。
“是林护士!” 马叔突然大喊,脸色惨白如纸,“我爷爷说,失踪的林护士总喷桂花香水,她失踪那天,穿的就是白色护士服!”
话音刚落,最里面那台锁着的冷藏柜突然发出 “砰砰” 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拼命敲门。阿凯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解剖台,金属器械掉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太平间里格外刺耳。“跑!” 阿哲大喊一声,转身就往门外冲,众人紧随其后,小夏的单反在混乱中掉在地上,镜头对着冷藏柜的方向,还在继续拍摄。
走廊里的脚步声变得杂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晓雯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飘在半空中,长发遮住了脸,裙摆拖在地上,正是林护士的模样。“别回头!” 马叔大喊,拉着晓雯往前跑,白色身影在他们身后缓缓移动,速度不快,却像影子一样甩不掉。
跑到走廊尽头时,那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突然出现,背对着他们站在楼梯口。阿哲来不及刹车,差点撞上去,病号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正是当年被误诊死亡的病人。小夏尖叫着闭上眼,阿凯拉着她往楼梯下冲,众人连滚带爬地跑出医院,直到站在铁门外的空地上,才敢大口喘气。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来,照亮了医院的轮廓。小夏突然想起自己的单反,想要回去捡,却被马叔死死拉住:“不能回去!那东西会跟着你的!” 阿哲看了看手里的夜视摄像机,屏幕上还在回放太平间的画面,只见他们跑后,那台锁着的冷藏柜柜门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具穿着护士服的遗体,面容模糊,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几天后,小夏托人从医院里找回了单反,内存卡里的视频让所有人不寒而栗:除了太平间的画面,还有一段走廊里的录像,拍摄到他们跑后,那个白色身影和病号服身影并肩站在楼梯口,缓缓看向镜头,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邀请。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座废弃医院。基隆人都说,每到深夜,医院里依然会传来抽屉滑动的声响和轻轻的脚步声,那是林护士还在寻找当年失踪的孩子,而被误诊的病人,还在走廊里等待一个迟到的道歉。这座被遗忘的建筑,成了基隆最恐怖的传说,也成了人们对生命敬畏的警钟 —— 有些罪孽,即使时光流逝,也永远无法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