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贴在灯塔的玻璃窗上,林辰的指腹按在结霜的窗沿,寒气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他猛地蜷了蜷手指,指节泛白。窗外,暗族的少年们正往火盆里添星沼藤,藤条遇火爆出的火星溅在他们冻红的手背上,有人疼得龇牙咧嘴,却没人舍得挪开半步——火盆上架着的铜壶正咕嘟作响,壶口溢出的白汽裹着星米香,在冷空气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环。
少年趴在观测台的木桌上,鼻尖几乎蹭到摊开的星图,呼出的白气在纸上晕开浅痕。他忽然抬手按住耳后,那里的皮肤泛起粉红——石轮族的铁匠正用铁砧敲打星铁,震得观测台的木板都在颤,声波顺着桌椅钻进他的骨缝,痒得他直缩脖子。桌角的铜铃被震得叮当响,铃舌上的星纹随着晃动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撒了把跳动的星子。
光沼族的老者蹲在火盆边,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块星米石,石面被体温焐出片温热的痕迹。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白汽里混着血丝,咳得弯腰时,后腰的旧伤牵扯着疼,额角渗出的冷汗瞬间结成了薄冰。旁边的叶语者姑娘赶紧递过裹着银布的暖炉,他却摆摆手,抓起块滚烫的星铁贴在腰上,铁的灼痛压过旧伤的钝痛,让他喘得顺了些。
暗族少年的长戟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戟尖的绿焰舔过星轨图上的“共生星”标记,图上的墨迹突然洇开,顺着木纹往火盆方向爬。最壮实的少年突然按住手腕,那里的藤环印记正发烫,像有细针在扎——他看见星图仪的铜圈开始旋转,圈上的星纹与火盆里的火星产生了共鸣,每颗火星落地,就有片星米从石缝里钻出来,壳上的纹路与铜圈上的星轨严丝合缝。
叶语者的姑娘们正用银线将星蝶翅膜缝成窗帘,针尖刺破翅膜的瞬间,翅上的银纹突然发亮,光线顺着银线爬上屋顶,在梁木上织出张光网。最年长的姑娘被光网的热意烫得缩手,指尖留下串浅红的印子,她望着网眼里漏下的光斑落在少年背上,那里的衣服被汗浸湿,贴出单薄的脊骨形状,像被星轨拓过的轮廓。
石轮族的铁匠将烧红的星铁扔进冷水,“滋啦”一声腾起的白雾里,他裸着的胳膊上爆出青筋,肌肉随着打铁的动作贲张,汗珠砸在铁砧上,瞬间蒸发成白汽,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游走,像层流动的云。他忽然停下手,侧耳听着远处冰川开裂的声响——那是星轨偏移的征兆,声波震得他耳膜发疼,不得不咬紧牙关,牙槽的酸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观测台的木门被风撞开,卷进的雪粒打在星图仪上,瞬间化成水,晕开了“共生星”周围的墨迹。少年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桌腿上,疼得他捂住腿弯蹲下去,指腹按在撞青的地方,那里的皮肤下突突地跳,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林辰伸手去扶他,掌心触到少年后颈的皮肤,烫得像在发烧——原来他早就因为星轨偏移的预警而紧张得浑身发热,只是强撑着没吭声。
光沼族老者突然将星米石狠狠砸在地上,石片飞溅中,他指着裂开的石心喊道:“看!这里的星纹是断的!三百年前就没接起来!”他的指甲抠进石缝,想把碎片拼回去,指尖被石棱划破也没察觉,血珠滴在断纹处,竟让两截石片微微颤动,像是要重新合拢。
铜铃的响声突然变调,铃舌上的星纹不再跳动,而是凝成个光点,缓慢地往星图仪的中心移动。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暗族少年的绿焰戟尖垂向地面,绿焰在雪地里烧出圈焦痕;叶语者姑娘的银线缠上了自己的手指,勒出深痕也没发觉;石轮族铁匠的铁锤悬在半空,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铁砧上的声音成了唯一的节拍。
当光点终于落在“共生星”的位置,观测台的玻璃窗突然震碎,寒风裹着星米的碎屑灌进来,打在人脸上生疼。少年被林辰紧紧按在怀里,他能感觉到林辰的心跳撞着自己的后背,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而自己的指尖在林辰手背上掐出了红印——那是太紧张,忘了松劲。
星图仪的铜圈“咔嗒”一声卡进新的位置,圈上的星纹重新流转,断痕处渗出银绿的汁液,将光沼族老者手中的石片粘成完整的一块。老者看着石心重新亮起的光,突然老泪纵横,粗糙的手掌抚过石面,像是在抚摸三百年的时光,指腹的老茧蹭过修复的纹路,痒得他直笑,笑着笑着又咳起来,这次的咳嗽里,终于没了血丝。
火盆里的星沼藤烧得正旺,铜壶的白汽混着星米香漫过每个人的鼻尖,有人揉着冻僵的耳朵,有人呵着白气搓手,少年靠在林辰怀里,后颈的热度慢慢退了,却在衣领里摸到片星蝶翅膜——是刚才慌乱中被风吹进衣服的,翅上的银纹还在微微发亮,像片不会熄灭的星光。
远处的冰川裂出的缝隙里,开始渗出银绿的汁液,顺着地势往观测台流,在雪地上画出条闪光的痕,像星轨终于落地,在人间铺了条能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