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所有的宫灯都被点亮,将巨大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从殿中央散发出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寒。
张春华已经回来了。
她依旧是那副冰雕般的模样,刚刚从关外雪原带回来的,不只是一件物事,还有那片土地上永不融化的风雪。
在她的面前,一张由黄金打造的托盘上,静静地躺着那枚从烽火台石缝中找到的诡异图腾。
五根已经风干发黄的人类指骨,扭曲成一个充满贪婪意味的爪形,中央缠绕着一缕用鲜血染红的诡异长发。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却像一个无形的黑洞,不断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和温度,散发着一股混杂着怨毒、血腥与死亡的恶臭。
在场的女将,无一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角色,可此刻,看着这枚小小的骨爪,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厌恶。
“这玩意儿看着就邪性!”
孙尚香第一个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她搓了搓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满是忌惮。
“春华,你没把它砸了?”
张春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冰蓝色的眼眸一刻也没有离开那枚图腾,在防备着它随时可能“活”过来。
秦良玉手按剑柄,凤眸紧锁,沉声道:“此物,应是某种军中厌胜之物,用以咒杀我军将士。只是……手段未免太过阴毒诡异。”
她戎马一生,也曾听说过一些旁门左道的邪术,但从未见过如此直观、如此邪恶的东西。
就在这时,朱由检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喜怒。
“传祝融夫人。”
众人微微一愣。
对啊!要说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谁最有研究?那自然非那位南疆的丛林女王莫属了!
很快,一阵带着野性气息的香风飘入殿内。
祝融夫人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一身火辣的兽皮短裙,将她那健美修长的玉腿和惊心动魄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她打着哈欠走进来。
“陛下,大半夜的叫人家来干嘛呀?又有什么架要打吗?”她媚眼如丝,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黄金托盘之上。
仅仅只是一眼。
就在她目光与那骨爪图腾接触的瞬间!
祝融夫人脸上的所有慵懒、所有媚意、所有玩世不恭,都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猛地瞪圆,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愤怒与忌惮的恐怖气息,从她身上爆发!那股狂野的气势,甚至比她在万蛇谷施展“炎神降临”时还要摄人!
整个乾清宫的温度,因为她的情绪波动,骤然升高了好几度!
“这东西,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祝融夫人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沙哑和狂野,变得异常尖锐,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看到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连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神都怕了,这东西的来历,恐怕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朱由检没有说话,只是对张春华使了个眼色。
张春华用最简练的语言,将山海关外发生的一切,以及找到这枚图腾的经过,都叙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祝融夫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她没有像旁人那样远远看着,而是大步上前,但又在距离托盘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没有用手去碰,只是俯下身,鼻子在那图腾上方,如同警惕的猎豹般,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不对……不对……”她直起身子,用力地摇着头,那头火红色的长发随之狂舞,眼神中充满了凝重与困惑,“这不是我们的东西!也不是西南任何一个部落的玩意儿!”
她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看着朱由检,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这不是蛊术!”
“蛊,是活物,是利用天地间的毒虫猛兽,加以秘法炼制而成。它伤的是人的血肉,腐蚀的是人的五脏六腑。虽然阴毒,但终究是有形之物,一把火,一碗药,总有克制它的法子。”
她伸出手指,遥遥指向那枚骨爪图腾,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但这东西它不一样!”
“它不是活物,它是一个‘引子’,一个承载着最纯粹、最恶毒诅咒的‘锚点’!它针对的,根本就不是人的肉体!”
“它攻击的,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精、气、神!是我们南疆人说的魂火!”
“魂火?”孙尚香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问道。
“对!魂火!”祝融夫人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每个人生下来,灵魂中都有一团火焰!魂火旺,则人精神百倍,气血充盈!魂火弱,则人萎靡不振,百病缠身!而一旦魂火熄灭,人,就会变成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变成一具干尸!”
嘶——!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番解释,让那百名关宁铁骑的诡异死状,变得合理,也变得更加恐怖!
“这……这也太邪门了!”孙尚香仗着胆子,忍不住想凑近点看清楚。
“别碰它!!”
祝融夫人突然发出一声厉喝,声音之大,把孙尚香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缩回了手!
只见祝融夫人死死地盯着孙尚香,厉声道:“这是一种源自极北苦寒之地的血脉诅咒!它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气血旺盛、情绪激烈的人!你的杀气,你的战意,在你看来是力量,在它看来,就是最美味的佳肴!一旦被它缠上,它会吸干你的魂火,让你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面若冰霜的王异,补充道:“还有你!你心里那股仇恨,那股杀意,比她还要纯粹!你更是它最顶级的猎物!你们两个,离它远点!”
这番话,让孙尚香和王异的俏脸,齐齐变得煞白。
她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某种敌人面前,竟然会变成最致命的弱点!
整个乾清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的敌人,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刀枪剑戟,是可以用火炮和战阵去摧毁的血肉之躯。
那么现在,一个新的、完全未知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敌人,已经悄然浮出了水面。
它不惧刀剑,无视甲胄,专门攻击人最脆弱的灵魂。
这仗,还怎么打?
一股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然而,就在这片凝重的死寂之中,龙椅之上的朱由检,却缓缓地笑了。
他看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爪,看着众将脸上那惊疑不定的神情,眼中非但没有任何恐惧,反而闪烁着棋逢对手的兴奋!
“很好。”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御阶,竟是径直朝着那枚让所有人都为之色变的诡异图腾走去。
“陛下,不可!”秦良玉和祝融夫人同时惊呼出声,想要上前阻拦。
朱由检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惊慌。
他走到托盘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枚骨爪。
“血脉诅咒?魂火?”
“朕倒要看看,是你的诅咒硬,还是朕的龙气,更硬!”
一场超越了凡俗战争界限的,神鬼莫测的对决,就在这君临天下的一声冷笑中,正式拉开了它最凶险、也最诡异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