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程秋霞刚做好早饭，听见敲门声，门外有人喊：“秋霞嫂子在家吗？”是王建军的声音。
程秋霞心里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开门，开门看见王建军，心里就有了准备。
“王局，这么早。”程秋霞让开身，“进来坐。”
王建军摆摆手：“不坐了，说个事。昨晚的案子，飞飞是目击证人，得去局里录个正式口供。你得跟着一起，另外……上面来了个记者，想采访。”
“记者？”程秋霞一愣。
“嗯，叫娇桃，北京来的。专门报道反特斗争的，听说昨晚咱们这儿抓了特务，一早就赶来了。”王建军说，“她想了解情况，听说飞飞在事件中起了作用，特别感兴趣。”
程秋霞皱眉：“飞飞还是个孩子，录口供可以，采访就算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王建军点头，“但娇桃同志比较……热情。她是红二代，父母都是老革命，上面打了招呼，要配合她工作。这样，你先带飞飞去局里录口供，记者那边，我来应付。”
“行。”程秋霞松了口气。
吃完早饭，程秋霞给程飞换了身干净衣服，带着她去了县公安局。
公安局今天挺热闹。除了日常办案的人，多了个穿的飞行员夹克外套、的确良衬衫、牛仔裤，背着相机、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约莫二十出头，眼睛亮亮的，见人就笑，说话带着京腔。
“您就是程飞小朋友吧？”娇桃一眼就认出了程飞，快步走过来，蹲下身跟她平视，“我是记者娇桃，听说你昨天特别勇敢，还帮助抓了特务。”
程飞看着她，没说话。
程秋霞把程飞往身后挡了挡：“娇桃同志，孩子还小，吓着了，不太爱说话。”
“理解理解。”娇桃站起来，笑容不减，“阿姨，您就是程飞妈妈吧？我能采访一下您吗？关于程飞小朋友的事迹…这是我的记者证…”
程飞霞接过证件看了看，确实是记者证：“娇桃同志，你有什么事？”
娇桃收起证件，语速很快：“我听说你们县出了个小英雄，叫程飞，七岁小女孩，嗅觉特别灵敏，还帮你们破过案？昨晚还勇斗特务？这可是大新闻啊！我特意从北京赶来的！”
“娇桃同志，你找错了，我闺女就是个普通孩子，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会错呢！”娇桃从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念道，“程飞，女，现年八岁，原籍靠山屯，现住县城。协助公安机关识破人贩子，又发现过日军遗留物，昨晚在军政大院勇斗特务……你看，我这都记着呢！”
她看向王建军：“王局长是吧？我是通过省公安厅的朋友打听到的。他说你们县有这么个奇人，嗅觉比警犬还灵！这可是特异功能啊！”
“特异功能？”王建军皱眉。
“对！特异功能！”娇桃兴奋地说，“就是人体潜在的特殊能力！比如有人能用耳朵识字，有人能隔空取物，有人能预知未来……你们这个程飞，能用嗅觉破案，这绝对是特异功能的一种！”
“孩子就是碰巧了。”程秋霞赶紧说，“没啥好采访的。”
“怎么能说碰巧呢。”娇桃一脸认真，“我听说，程飞小朋友嗅觉特别灵敏，之前就帮公安局破过案，这可不是普通孩子能做到的。”
她越说越兴奋：“阿姨，我跟您说，我走遍大江南北，见过不少奇人异士！去年在云南，我采访过一个气功大师，能千里取蛇！隔着几十里地，念个咒，蛇自己就爬过进盆里了！”
程秋霞听得一愣一愣的：“啥……啥气功大师？”
“就是有特异功能的人！”娇桃眼睛放光，“我觉得，程飞小朋友肯定也是身怀绝技！嗅觉超常，这不就是特异功能的一种吗？潜伏在民间的高人！我要把她写进我的书里——《中华特异功能名人录》！”
程秋霞这下听明白了，哭笑不得：“娇桃同志，您误会了。飞飞就是鼻子灵点，没啥特异功能。这次也是特务太坏，孩子激愤之下，牙口好了点……”
“不不不！”娇桃摇头，“阿姨您太谦虚了。普通孩子再怎么激愤，能一口咬下那么大块肉？我看了现场照片，那伤口，啧啧！还有嗅觉，我听说她能闻出大烟的味儿，能分辨火药味……这都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她掏出笔记本和笔：“阿姨，您就让我采访一下吧！拍张照也行！程飞小朋友，来，看镜头！”
说着就要举起相机。
程秋霞赶紧拦住：“别别别！娇桃同志，孩子还小，不能拍照登报！她就是个普通孩子，真的，你信我！”
“阿姨，你听我说，登报以后万一能全国出名呢？这特异功能要天赋但是也要系统性的训练才能开发潜能。”
“不是，你这孩子咋不信呢，你都信蛇能飞盆子里了，你咋不信姨的啊，我家孩子真没有啥功能。”
程飞看的目瞪口呆，两人正拉扯着，王建军过来了：“娇桃同志，程飞还要录口供，采访的事等会儿再说。”
“王局长！”娇桃转向王建军，“您说说，程飞小朋友是不是很特别？她这能力，肯定能开发出更厉害的潜能！比如……透视？隔空取物？或者更厉害的！”
王建军也被她说懵了：“特异功能？娇桃同志，我们公安办案讲证据，讲科学。程飞是有些特殊，但……”
“特殊就是特异功能的萌芽！”娇桃坚持道，“王局长，您是没见过真正的高人！我见过！手能煎鸡蛋，眼睛能透视，耳朵能听字！程飞小朋友的嗅觉，说不定练练，就能闻到千里之外的味道！”
旁边几个公安干警听得直乐。一个年轻干警小声说：“这记者同志，想象力真丰富。”
另一个说：“什么想象力，人家北京来的，见多识广。”
“我怎么听着像娇小姐被江湖骗子耍了？”
娇桃耳朵尖，听见了，也不生气，反而认真解释：“同志们，这不是想象力！不是江湖骗术！这是科学！人体有很多未开发的潜能！程飞小朋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她转向程飞，语气更加温和：“程飞小朋友，你跟阿姨说说，你除了嗅觉好，还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比如……能不能感觉到别人在想什么？或者……能不能让东西动起来？”
程飞看着她，摇摇头。
“那……能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娇桃不死心。
程飞想了想，说：“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
“对！这就是！”娇桃一拍手，“这就是超常感知！属于特异功能的一种！阿姨相信，你肯定还有其他能力，只是没开发出来！”
程秋霞实在听不下去了，拉着程飞：“王局，我们先去录口供。”
“好好，孙志刚在那边等你们。”王建军说。
程秋霞赶紧带着程飞走了。娇桃还想跟过去，被王建军拦住：“娇桃同志，让他们先录口供，这是程序。”
“那好吧。”娇桃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王局长，我能看看那个特务的尸体吗？拍个照，揭露特务和反动势力的丑恶嘴脸。”
王建军皱眉：“尸体？已经处理了。”
“处理了？”娇桃一愣，“这么快？我还想拍个特写呢。”
“就算没处理也不能拍，冯超是重要案犯。尸体今天早上已经火化了。”王建军说，“我们这小地方，太平间没有那么多冷冻室，时间久了会出现巨人观的。”
“哦，也是。”娇桃点点头，表示理解，“那太可惜了。不然拍下来，登在报上，多有教育意义。”
她转而问：“那个活着的特务呢？赵老四？我能采访他吗？”
“有专人看守，不能采访。”王建军说。
“那……现场照片总有一些吧？”娇桃问。
“有，但不能公开。”王建军说，“涉及案件细节。”
娇桃有点沮丧，但很快又笑起来：“没事，我主要采访程飞小朋友！她才是重点！特异功能小英雄，协助公安抓特务，多好的题材！”
王建军看着她热情洋溢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姑娘，父母是北京的红一代，老来得女，上面五个哥哥都成年了，活跃在军政圈，从小被宠着，性格天真活泼，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娇桃同志，关于特异功能这个事……”王建军斟酌着词句，“我们公安系统，不太提倡这个。破案还是要靠证据，靠科学。”
“科学和特异功能不矛盾啊！”娇桃说，“王局长，您思想要开放一点，现在全国都在研究人体科学，气功热、特异功能热，这是新时代的新事物！”
王建军只能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不过采访程飞的事，还得尊重孩子和她妈妈的意愿。”
“那当然，”娇桃说，“我会用我的真诚打动她们的！”
那边，程飞录完口供出来了。孙志刚给她做了笔录，问得很详细，但没提特异功能的事，就是正常办案程序。
娇桃一看程飞出来，立刻又迎上去：“程飞小朋友，口供录完了？累不累？阿姨请你吃糖！”
她从兜里掏出几颗高级水果糖，包装很漂亮。
程飞没接，看向程秋霞。
“谢谢娇桃同志，孩子不吃糖，牙不好。”程秋霞说。
“哦哦，那吃饼干？”娇桃又掏出一包饼干。
程秋霞实在推脱不过，只好让程飞接了。
娇桃趁热打铁：“阿姨，我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不拍照，行吗？就当聊聊天。”
程秋霞看她一脸真诚，也不好太强硬，而且这姑娘虽然想法有点怪，但人不坏，就是太天真。
“行吧，就几个问题。”程秋霞松口了。
娇桃高兴极了，拉着程飞坐到旁边的长椅上：“程飞小朋友，你第一次发现自己嗅觉特别灵，是什么时候？”
程飞想了想：“一直能闻到。”
“一直？”娇桃眼睛更亮了，“天生的！这就是天赋异禀，那你闻过最远的东西有多远？”
程飞摇头：“不知道。”
“那……你能不能闻到别人心里的味道？”娇桃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比如，这个人是不是在说谎？”
程飞眨眨眼：“说谎的人，味道会变。”
“真的？！”娇桃兴奋地记录，“怎么变？”
“说不清。”程飞说，“就是不一样。会变得热乎乎的。”
“这就是感知情绪的特异功能！”娇桃在本子上飞快地写，“还有吗？比如……预知危险？或者……看到过去未来？”
程飞摇头。
娇桃又问了一些问题，程飞回答得很简短。但娇桃已经很满意了，她觉得挖到了宝。
“阿姨，程飞小朋友真的不一般。”娇桃对程秋霞说，“您要好好培养她，说不定将来能成为国家的人才，为国争光！”
程秋霞只能敷衍：“好好好，我们会注意的。”
娇桃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说明天再来。程秋霞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王局，这……”程秋霞看向王建军。
王建军也无奈：“让她去吧，反正过几天就走了。北京来的记者，咱们也不好得罪。她父母那边……有点背景。”
程秋霞点点头，拉着程飞回家。
路上，程飞突然问：“妈，特异功能是什么？”
“应该就是……有些人有点特别的本事。”程秋霞说，“不过飞飞，你记住，你就是你，鼻子灵点就灵点，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咱们过普通日子。”
“嗯。”程飞应了一声。
但她心里想，那个娇桃说的“看到过去未来”，她确实做不到。不过“闻到别人心里的味道”，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嗅觉听觉确实很好，这算特异功能吗？
她不知道。
回到家，程秋霞开始做饭。程飞坐在院子里，看着菜园子里的蔬菜。阳光很好，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但程飞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的特殊，已经被更多人注意到了。那个娇桃，未来甚至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也许，她真的有点“特异功能”吧。
不过就像妈妈说的，她就是她。过普通日子，保护妈妈，保护朋友，这就够了。
至于什么千里取蛇，什么透视眼，她没兴趣。
她只要鼻子灵，耳朵灵，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就行。
窗台上，那只大狸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眯着眼晒太阳。看见程飞，它“喵”了一声，跳下来，蹭了蹭她的腿。
程飞摸了摸它的头，猫舒服地呼噜呼噜。
日子还得继续过。特务抓了，记者来了又走了，生活又回到了日常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