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娇桃果然又来了。
这次她不是空手来的,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里面装满了各种“测试道具”。她先去了公安局找王建军,说要给程飞做个“科学测试”。
王建军正忙着处理特务案的后续。听到娇桃的要求,王建军头都大了。
“娇桃同志,程飞就是个孩子,不是什么研究对象。”王建军拧着眉头耐着性子说。
“王局长,这不是研究,是发掘潜能!”娇桃认真地说,“程飞小朋友的嗅觉能力,如果能科学验证,说不定能在刑侦领域有重大应用!比如通过气味追踪逃犯,或者识别伪装!”
她说得头头是道,王建军也不好直接拒绝。而且娇桃背景特殊,有背景的天真大小姐不能得罪。
“这样吧,你要测试,得程飞和她妈妈同意。”王建军说,“我不能强迫。”
“那当然!”娇桃说,“我这就去找她们!”
这头程秋霞带着程飞回靠山屯住了几天,一是想躲躲那个热情的记者娇桃,二是屯子里也有些事要处理。没想到,娇桃的鼻子比程飞的还灵,居然打听到了靠山屯,追了过来。
这天下午,程秋霞正在院子里扫地,就看见娇桃骑着辆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屯子,车把上还挂着相机和布兜。
“秋霞阿姨!程飞小朋友!我可找到你们了!”娇桃跳下车,满头大汗,脸上却笑得灿烂。
程秋霞心里咯噔一下:“娇桃同志,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打听的呀!”娇桃把车支好,“妇女办的同志说你们回屯子了,我就来了。阿姨,我就想给程飞做个简单的测试,不采访,不拍照,就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行吗?”
“不……”
“阿姨,您别急着拒绝嘛!”娇桃打开背包,掏出几个小瓶子,“您看,我这里准备了各种不同的气味样本。我想测试一下程飞小朋友的嗅觉分辨能力和敏感度。很简单,不伤身体,就是闻一闻,说说是什么。”
程秋霞看着那几个小瓶子,又看看娇桃期待的脸,叹了口气:“那……就测一下,测完就别再折腾孩子了。”
“好好好!”娇桃连连点头。
程秋霞实在拿她没办法,看向正在菜园子里捉虫子的程飞:“飞飞,这位记者阿姨想……测试一下你的鼻子,你愿意吗?”
程飞抬起头,看了看娇桃,点点头。
娇桃高兴坏了:“太好了!程飞小朋友,你放心,就是玩个小游戏!”
她从布兜里又掏出几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不同的东西:“这里头,还有糖水,盐水等等。我把它们打乱顺序,蒙上你的眼睛,你能不能闻出来哪个是哪个?”
程秋霞在一边看着,觉得这测试还挺正常。
程飞被蒙上眼睛,娇桃把瓶子一个个凑到她鼻子前。“程飞小朋友,来,我们玩个游戏。”娇桃把一个小瓶子凑近程飞鼻子,“你闻闻,这是什么?”
瓶口没打开,但程飞已经闻到了:“醋。”
娇桃眼睛一亮,又换一个:“这个呢?”
“酒精。”
“这个?”
“糖水。”
“这个?”
“盐水。”
全部正确,而且程飞回答得很快,几乎不用思考。
娇桃更兴奋了,又从包里掏出几个用纱布包着的小布包:“这些里面包了不同的东西,你闻闻看是什么。”
程飞挨个闻过去:“茶叶。”“花椒。”“桂皮。”“樟脑球。”
又全对。
“厉害!”娇桃在本子上飞快记录:“嗅觉分辨能力,优秀!程飞小朋友,你能闻到多远的气味?比如……我现在把一瓶风油精放在院门口,你能闻到吗?”
程飞看了看院门,大概十几米远:“能。”
“真的?”娇桃赶紧跑过去,把风油精瓶子放在门边的石墩上,又跑回来,“现在呢?能闻到吗?”
“能。”程飞说。
“浓度呢?浓还是淡?”
“淡。”
娇桃记录:“嗅觉距离,至少十五米,能分辨浓度差异!”她想了想,又问,“那声音呢?我听说你听觉也很好?能不能听到很远的声音?”
程飞点头:“能。”
“比如……现在街上有人说话,你能听到说什么吗?”娇桃问。
程飞侧耳听了听:“卖豆腐的喊‘豆腐’,卖菜的讨价还价,自行车铃铛响。”
娇桃跑到门口张望,果然看见远处有个推车卖豆腐的,隐约能听到吆喝声。她又跑回来,脸上写满了惊叹:“天啊!这听力……这也太厉害了!”
程秋霞在旁边看着,心里越来越不安。担心娇桃测试得越仔细,程飞的异常就越明显。
“娇桃同志,差不多了吧?”程秋霞说,“孩子还得写作业呢。”
“再测最后一个!”娇桃说,“程飞小朋友,如果我蒙上你的眼睛,你能通过气味和声音,判断周围有什么人吗?”
程飞看向程秋霞。程秋霞想拒绝,但娇桃已经拿出了一条手绢。
“阿姨,就测这一个,测完我就不打扰了!”娇桃恳求道。
程秋霞无奈,点了点头。
娇桃用手绢轻轻蒙住程飞的眼睛,然后自己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儿走到左边,一会儿走到右边,还故意放轻脚步。
“程飞小朋友,我在哪儿?”娇桃小声问。
程飞转头“看”向她:“左边,离我五步。”
娇桃换个位置:“现在呢?”
“右边,三步。”
“现在呢?”
“后面,两步。”
全部正确。娇桃又测试了几个位置,程飞都能准确判断。
解开手绢,娇桃激动得脸都红了:“太神奇了!这不仅是嗅觉和听觉好,这是空间感知能力也很强。程飞小朋友,你真的是个宝啊!”
测试做了快一个小时,娇桃越测试越……困惑。
程飞的嗅觉和听力确实比一般人灵敏很多,但也仅此而已。没有透视,没有隔空取物,没有心灵感应,甚至没有她想象中的“闻到情绪”的能力。
“就……这样?”娇桃有点失望,“没有别的了吗?”
程飞摇头,“没有别的了。”
这时,李风花、王淑芬、吴秀兰几个老姐妹听说程秋霞家来了个生人,都跑来看热闹,围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
“秋霞,这是谁啊?”李风花扯着嗓门问。
“北京来的记者同志,娇桃。”程秋霞介绍。
“记者?采访啥呢?”王淑芬好奇。
娇桃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也不怯场,反而来了精神:“各位阿姨,我在测试程飞小朋友的特异功能!她嗅觉和听力特别灵敏!”
“特异功能?”李风花一愣,“啥玩意儿?”
“就是特别的能力!”娇桃解释,“比如有的人能透视,有的人能隔空取物,有的人能发功治病!我去年在四川采访过一个气功大师,能千里取蛇!”
几个妇女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哄然大笑。
“千里取蛇?哈哈哈!”李风花笑得直拍大腿,“那不就是耍蛇的嘛!俺们屯子以前来过要猴的,也会让蛇听话,那叫驯兽,啥特异功能!”
王淑芬也笑:“隔空取物?那不就是变戏法嘛,俺小时候赶集,见过变戏法的,手里啥也没有,一抓就抓出个鸽子来。后来才知道,鸽子早藏在袖子里了!”
吴秀兰说:“发功治病?那跟以前跳大神的有啥区别?都是糊弄人的。”
赵媒婆也挤过来凑热闹:“我听说啊,以前有个神婆,说自己能通阴阳,请死去的亲人说话。后来被人拆穿了,是她闺女躲在柜子里头学的口技。”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以前见过的、听过的各种“江湖骗术”。
“我听我爹说过,他年轻时候在城里见过‘油锅取钱’的,手伸进滚烫的油锅里拿出铜钱,手上一点事没有,后来才知道,那锅里底下是醋,上头漂层油,看着滚,其实不烫。”
“咦,那有啥,俺六奶奶屯子里有个后生说自己能‘刀枪不入’的,说自己练了金钟罩铁布衫,还上街卖艺呢,结果后来闹事被人一锄头打趴下了。”
“以前屯子里也有出马仙,说自己能请狐仙黄仙看病,收了不少鸡蛋和粮食,后来让人发现她半夜偷偷去采草药,那些‘仙方’就是普通草药!”
娇桃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是的!阿姨们,那不一样!我说的是真的特异功能,是科学!不是封建迷信!”
李风花笑道:“记者同志,俺们没啥文化,但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听过的也不少。你说的那些啊,多半是骗人的把戏。真有本事的,那叫手艺,不叫啥功能。”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程秋霞开口了:“娇桃同志,你说的那些,有的人可能确实有点天赋,比如鼻子特别灵,耳朵特别尖,或者力气特别大。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飞飞就是鼻子和耳朵好使点,没啥特异功能。你说的千里取蛇、隔空取物那些,真要有,那也是戏法。”
娇桃不服气:“可是……我亲眼见过,那个气功大师,真的隔着几十里地把蛇叫来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王淑芬撇撇嘴:“傻姑娘哎,你咋确定那是千里以外的蛇?你让那什么大师把你家里的东西取来看看呢?”
“就是啊,你见没见过那赌鱼的?就是做个局跟你赌比谁钓的鱼大。找个托儿,事先把鱼挂在钩上,扔水里再拉上来,就说钓着大鱼了。你那蛇,说不定也是事先藏好的。”
正说着,屯子里一个叫老把头的老爷子背着柴火路过,听见这边热闹,也凑过来听了几句。听明白后,他嘿嘿一笑,放下柴火:“说到这个,我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不少‘能人’。有个说自己会‘点石成金’的,拿块石头一抹,就变成金子了。后来让人逮住,他手里藏着金粉呢。然后就被剁了手。”
“嚯!不至于剁手吧?”
“他用假的金石头给人家骗的倾家荡产,人家苦主找上来报仇的。”
另一个凑热闹的中年汉子说:“我在县城见过算命的,说你家里几口人,干啥的,说得可准了。后来才知道,他有同伙在附近打听,提前把信息告诉他了。”
娇桃被说得有点懵,但还是坚持:“那……那,可是我采访过的人,都是经过测试的。”
李风花眼珠一转,笑道:“娇桃同志,你要真想看‘特异功能’,俺们屯子也有人会两下子。”
“谁?”娇桃立刻来了精神。
“前头老孙他爷,以前要过猴,会训动物。”李风花说,“还有后街的老刘太太,会接生,还会用土方子治小孩吓着,有人说她身上有仙家。”
娇桃眼睛亮了:“真的?我能见见吗?”
“见啥见!”程秋霞拦住,“那些都是老黄历了,现在不兴这个。老孙他爷早不耍猴了,老刘太太也年纪大了,不给人看病了。”
但娇桃已经动了心思。她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了方向,程飞只是感知敏锐,真正的“特异功能”可能隐藏在这些看似普通的屯民里!真正的高人都是大隐隐于市啊!
接下来的两天,娇桃真的在靠山屯“走访”起来。她去找了老孙他爷,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干瘦老头,正在院子里编筐。
“老爷子,听说您会训动物?”娇桃问。
“啊?你说(⊙o⊙)啥??寻什么人?你要找谁啊?”大爷老的已经耳背了。
“不是寻人!!是训动物!猴!!”娇桃喊的脸红脖子粗。
老头抬眼看看她:“哦……训动物啊?你要拜师啊?我那个时候穷就是混口饭吃。猴子那玩意儿,聪明,给吃的就听话。没啥特别的。小姑娘家家的找点正经工作啊。”
“那您能让猴子做特别的动作吗?比如……算数?或者认字?”
老头像看傻子一样看她:“姑娘,猴子就是猴子,能翻跟头、骑小车就不错了,还算数?你当它是孙悟空啊?”
娇桃又去找老刘太太,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晒草药。
“刘奶奶,听说您会看病?特别是小孩吓着?”娇桃长了记性特意大声说话,就怕老奶奶听不清。
“这姑娘扯着嗓子喊啥,嗓门忒大了,鸡都让你吓得不下蛋了。”老太太眯着眼看她。
娇桃臊的脸红红的:“对不起啊奶奶,我那个来打听您看病。”
“啥看病,就是懂点土方子。小孩吓着,给叫叫魂,喝点安神的草药。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没啥神奇的。”
“那您……有没有特别的能力?比如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鬼啊什么的?”
老太太摇头:“看不见。姑娘,你是不是听人瞎说了?俺就是个普通老太太,会点草药,以前给人接生,现在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说什么鬼啊仙啊,那是忽悠人的,别上那当啊。”
娇桃还不死心,又在屯子里打听还有没有别的“能人”。还真让她打听到一个,据说屯子西头有个老光棍,会“看水碗”,就是拿碗水,能看出谁家有灾有难。
娇桃兴冲冲地跑去。那老光棍住在个破土房里,正端着个破碗喝水。
“大叔,听说您会看水碗?”
老光棍打量她一眼:“一块钱一次。”
娇桃掏出一块钱。老光棍接过钱,从缸里舀了碗水,放在桌上,盯着看了半天,然后说:“姑娘,你最近要破财。”
娇桃一愣:“啊?”
“你刚才给了我一块钱,就是破财。”老光棍慢悠悠地说。
娇桃这才反应过来,气得脸都红了:“你……你骗人!”
“俺咋骗人了?”老光棍理直气壮,“你给俺钱,是不是破财?俺看出来了,说出来了,这就是本事。”
娇桃气得说不出话,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老光棍的笑声:“姑娘,这世上哪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事!都是糊弄人的!”
回到程秋霞家,娇桃垂头丧气的。程秋霞给她倒了碗水:“娇桃同志,这回信了吧?”
娇桃捧着碗,还是有点不甘心:“可是……我采访过的那些人,真的很神奇……”
程秋霞在她旁边坐下:“娇桃啊,我比你大几岁,见过的也多些。这世上,有的人确实有点特别的天赋,但也就这样了。你说的那些千里眼顺风耳,能飞天遁地的特异功能,那都是故事里的事。真要有,这世界不早乱套了?”
她顿了顿:“以前打封建迷信,是对的。现在文化大运动结束了,有些人觉得,哎呀,老一套又能拿出来了。但其实,都一样,换汤不换药。真有本事的,那是手艺,是经验,不是啥特异功能。”
娇桃沉默了好久,才小声说:“秋霞阿姨,您说得对。我可能……太天真了。”
程秋霞拍拍她的手:“天真不是坏事,但得认清楚现实。你是记者,写东西要负责任。不能为了轰动,就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娇桃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秋霞阿姨。”
“不用谢,天黑的早,在这住一晚吧。”
第二天,娇桃收拾东西准备回北京了。临走前,她对程飞说:“程飞小朋友,你鼻子灵,耳朵好,这是你的天赋。好好用,将来肯定有大用。”
她又对程秋霞说:“秋霞阿姨,我回去会如实写报道,不夸大,不渲染。程飞就是勇敢,嗅觉听觉好,协助抓了特务,就这样。”
程秋霞笑了:“这就对了。”
娇桃骑着自行车走了。屯子里的妇女们又聚在一起议论。
“这北京姑娘,挺有意思。”
“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不过人挺好,不娇气。”
“走了也好,省得老缠着飞飞测试啥功能。”
程飞站在院子里,看着娇桃远去的背影。
“也许,这个天真的小姑娘,经过这一趟,能长点见识吧。”程秋霞走过来,摸摸她的头:“飞飞,记住了,你就是你。鼻子灵就灵,耳朵好就好,没啥特别的。咱过咱的日子。”
“嗯。”程飞点头。
阳光很好,日子恢复了平静。特务的事渐渐过去了,记者的插曲也结束了。人还是那些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就够了。
至于什么特异功能,什么千里眼顺风耳,那都是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