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王霆还握着滴血的刀，喘着粗气。地上，冯超已经没了动静，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另一个特务昏死在地上，后脑勺的血染红了地面。安惠水抱着宝珠，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王大宝还在小声抽泣，头上肿起的包渗着血丝。
程飞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咽了咽口水，忍住了舔舐的冲动，她自己的脖子上有几道明显的掐痕。她看看王霆，又看看门的方向，走过去把反锁的门打开。
门一开，林向国带着两个持枪的警卫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林向国看到了程飞，大吃一惊：“飞飞？你没事吧？怎么……怎么都是血？伤到哪了？！快去叫救护车！”
程飞摇摇头：“没事。不是我的血。”
“王工！你没事吧？”林向国迅速检查完程飞以后，看到王霆手里的刀和地上的尸体，立刻明白了七八分，“这……”
“特务。”王霆声音嘶哑，扔掉手里的刀，“两个。一个被我捅死了，一个被……被打晕了。”
他看向程飞，眼神复杂。这小姑娘满脸是血，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多亏了这孩子，不然我们一家今晚凶多吉少了。”
一个警卫上前检查冯超，摇摇头：“没有呼吸，死了。”另一个检查那个昏倒的特务，探了探鼻息：“这个还活着，只是昏迷了而已。”
林向国立刻命令：“小张，马上打电话给公安局，直接找王建军局长。说军政大院发生特务袭击事件，让他亲自带人来。小王，把那个特务拷住，你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两个警卫立刻行动。
林向国这才有空仔细看屋里的人。王霆额头的伤还在流血，王大宝头上有伤，安惠水抱着孩子浑身发抖。还有程飞……她脖子上的掐痕很明显。
“先处理伤口止血。”林向国说，“王工，你家有药箱吗？”
“有……在书房。”王霆说。
林向国扶起王霆坐在沙发上，自己去书房找药箱。出来时，看见程飞正蹲在王大宝旁边，用手帕轻轻擦他头上的血。王大宝已经不哭了，呆呆地看着程飞，似乎被吓傻了。
“飞飞，你自己脖子上……”林向国走过来。
“不疼。王大宝好像有点傻了。”程飞说，继续给王大宝擦伤口。
林向国给王霆简单包扎了额头，又检查王大宝的头：“肿得厉害，可能有轻微脑震荡，得去医院看看。”他又看向安惠水，“你呢？受伤没？”
安惠水摇摇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没……没有。”她怀里的宝珠被刚才的动静惊醒，开始哭起来。安惠水赶紧哄。
“哦哦，不哭不哭没事了。”
很快，外面传来警笛声。王建军亲自带人来了，还跟着孙志刚和马爱国。看到屋里的景象，饶是经验丰富的老公安，也因为这血次呼啦的场景吃了一惊。
“林书记，王工，怎么回事？”王建军沉声问。
王霆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从安惠水打电话让他回来，到回家发现被孩子们被挟持，特务逼问机密文件，再到程飞突然冲进来咬伤冯超，安惠水砸晕另一个特务，最后自己捅死了冯超。
王建军一边听一边记录，听到程飞咬伤冯超那段，他抬头看了程飞一眼。程飞脸上的血已经被自己擦干净了，但脖子上和衣服上的血还在。
“飞飞？你怎么在这？你过来。”王建军招手。
程飞走过去，“我同学林青青家住隔壁，我半夜听见动静就过来了。看见王大宝脑袋被打破了。”
“你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敢冲进来？”王建军问，语气不算严厉，但很认真。
程飞想了想：“他们要害人。我能打过。”
“你能打过？你应该报警，等我们过来处理。”王建军看着她瘦小的身板，又看看冯超大腿上那个恐怖的伤口。初步检查，那伤口几乎撕下一块肉。
“哦，下次不得了，我衣服都不能穿了，”程飞点头。
“这不是衣服的问题，你虎啊，那是特务！”王建军蹲在程飞面前拧着眉。
“我牙口好。我盯准了位置下的口。”
王建军被这话噎的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了一下，“跟你说不通，你妈削你的时候哭大声点。”他转向安惠水：“安惠水同志，你说说情况吧。”
安惠水眼泪又掉下来，断断续续地说了自己的遭遇，怎么救的冯超，怎么被骗婚，冯超怎么暴露身份逼她潜伏，怎么逼她用夹竹桃害孩子，她怎么下不去手，怎么想过逃跑甚至想过卖孩子，最后怎么下定决心举报。
“我……我今天下午，看完电影，越想越怕。”安惠水哭着说，“我怕冯超，更怕自己成罪人。我想跟王工坦白，就让他早点回来。没想到……没想到冯超和他同伙不知道怎么进了大院，应该是我们看电影的时候藏在家里了……他们等到夜深了，撬了书房到处翻东西，大宝听见动静下来，闹除了动静……逼着我打电话，叫王工回来，王工回来，他们就用孩子逼他……”
王建军记录完，看向王霆：“王工，你家的机密文件……”
“早就转移到单位保险柜了。”王霆说，“最近单位组织看了《熊迹》后，加强了保密教育。我晚上回来就连夜收拾东西今天早上就把所有可能涉密的东西都带回单位了。”
王建军点点头：“做得对。”他又看向那个昏倒的特务，“这个人，我们会带回去审。冯超的尸体也要处理。现场需要勘查。”
他安排孙志刚和马爱国带人勘查现场，又让人送王霆、王大宝去医院检查。安惠水作为重要证人和涉案人员，也要带回公安局做详细笔录。
临走前，王建军走到程飞面前，蹲下身，看着她：“飞飞，今晚的事，你很勇敢，但也很危险。以后遇到这种事，要先告诉大人，知道吗？”
“知道了。”程飞说。
“你脖子上的伤，让医生看看。”王建军说。
“不疼。”程飞还是那句话。
“不行，那也得看，不然我怎么像你妈交代。”
林向国说：“王局，今晚让飞飞先住我家吧。她妈妈那边，我去说。”
“行。”王建军点头，又看了程飞一眼，眼神欣慰，“这孩子……真虎啊，真像我们周连长……”
他说完转身去指挥工作了。
程飞跟着林向国回到林家。林青青一直在客厅等着，看见程飞回来，衣服上还有血，吓得脸都白了：“飞飞！你受伤了？”
“没有。”程飞说，“别人的血。”
林青青这才稍微放心，但还是拉着程飞上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爸不让我过去，急死我了！”
林向国简单说了情况，略去了程飞咬人的细节，只说程飞帮忙制伏了特务。
“太可怕了……”林青青后怕地拉着程飞的手，“飞飞，你以后可别这么冒险了！”
“嗯。”程飞应了一声。
林向国给程秋霞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程秋霞吓得声音都变了，非要马上过来。林向国好说歹说，才劝住她，说现在派人去接程秋霞，出这么大事她还是不要自己出来了。
王家的客厅里，现场勘查还在继续。
孙志刚蹲在冯超的尸体旁，戴着白手套，仔细检查伤口。马爱国在另一边，记录着现场物品的位置。两个法医助手在旁边准备装尸袋。
“这一刀挺深，捅穿了心脏。”孙志刚指着冯超后背的伤口，“应该就是致命伤了。”
马爱国抬头看了看：“还有个同伙呢？那个赵老四？”
“送医院了，脑震荡，还没醒。”孙志刚说，“王局亲自在那边守着。醒了就会被直接审讯。”
他边说边翻动冯超的尸体，想检查正面伤口。冯超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散大。大腿上那个被咬的伤口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咬伤……”孙志刚皱起眉，“真是程飞那小姑娘咬的？这得多大劲？”
“王工是这么说的。”马爱国走过来看，“程飞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牙口这么好啊……”
话音未落。
冯超的尸体突然抽动了一下。
孙志刚和马爱国同时一愣。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冯超那双散大的眼睛猛地聚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身体像弹簧一样弹起，直扑向蹲在他旁边的孙志刚。
“卧槽！”孙志刚根本来不及躲，被冯超扑倒在地。
冯超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刚死的人。他眼睛直愣愣的，嘴里还在发出“嗬嗬”的声音，喷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孙志刚死死顶住他。
“老孙！”马爱国大惊失色，下意识去拔枪。
旁边两个法医助手吓傻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孙志刚拼命挣扎，但冯超的手像铁钳一样。他抬腿去踹，冯超却浑然不觉就是使劲低头要咬他。
马爱国已经拔出了枪，但孙志刚和冯超扭打在一起，他不敢轻易开枪：“老孙！躲开！”
孙志刚用尽力气，猛地一扭身，把冯超带得歪向一边。马爱国抓住这瞬间的机会。
“砰！”
枪声在狭小的客厅里格外震耳。
冯超的后脑勺爆开一团血花，掐着孙志刚的手终于松了，身体软软地倒向一边。
孙志刚剧烈咳嗽着爬起来，脖子上已经留下深深的掐痕。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冯超的尸体：“他……他没死？不对啊？瞳孔不都散了吗？”
马爱国握枪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上前踢了踢冯超，确认这次是真的死了：“刚才明明没气了……那么大出血量是装死的？还是……回光返照？”
两个法医助手这才敢凑过来。一个年轻点的脸色煞白：“孙队，马哥，这……这人刚才不是死了吗？我们都检查过了，心跳呼吸都没了……”
孙志刚摸着生疼的脖子，盯着冯超的尸体：“沃艹，这畜牲嘴巴真臭，一个劲的要冲我大动脉咬。多亏我勤于锻炼。他这什么新招数啊？”
“谁知道呢。也许是什么特殊体质，闭气时间长？或者特务的新手段，能通过假死状态逃脱？”马爱国收起枪，心有余悸：“不管怎么说，现在死透了。赶紧装袋拉走。”
几人七手八脚把冯超的尸体装进尸袋，拉上拉链。客厅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孙志刚走到外面揉着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正好看到隔壁林家的二楼窗户亮着灯。他想起那个叫程飞的小姑娘就在隔壁。
“我听程飞说今晚住她同学家？就是隔壁这家吧？她今晚吓坏了吧。”孙志刚说。
马爱国也走过来：“能不吓坏吗？又是特务又是死人。不过她也够猛的，敢咬人。也多亏了她转移注意力，不然王工这种人出点什么事，让特务跑了，咱又得加班了。你脖子没事吧？”
“没事，我皮糙肉厚的，皮都没破，幸亏今天穿的皮衣整上血了擦擦就得。”
两人说着话，继续勘查现场，没再把冯超诈尸的事往深处想。干公安这行，稀奇古怪的事见过一些，有时候人将死未死时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也不是没可能。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冯超诈尸扑向孙志刚的那几秒钟，隔壁林家，二楼浴室。
程飞站在淋浴喷头下，温水冲去她头发和脸上的血迹，林青青给她拿了干净衣服放在外面。
她正闭着眼睛洗澡，突然，浑身一僵。
一种奇怪的感应，像电流一样窜过她的身体。
“嗬……”很短暂，很模糊，那一瞬间，她隐约听到附近有一个同类的声音。
“恩？”程飞猛地睁开眼睛，关掉水龙头，仔细感受。
什么都没有了。
刚才那种感觉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空气里只有沐浴皂的香味，热水的水汽，还有淡淡血腥味。
程飞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
是错觉吗？
她摇摇头，继续洗澡。可能是今晚太紧张了，产生了错觉。同类？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她的同类？她是独一无二的。
快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程飞擦干身体，穿上林青青准备的干净衣服，一件碎花小褂子，一条蓝裤子。
她走出浴室，林青青等在外面迷迷瞪瞪的，手里拿着毛巾。
“来，飞飞，给你擦擦头发。”拉她坐下，用毛巾轻轻擦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脖子还疼不疼？爸爸给你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说是擦上明天就能消，是大院里一个白胡子爷爷给的。”
“你怎么不去睡觉啊？我不疼了。”程飞说。。“什么白胡子爷爷啊？”
“爸爸说是以前家里都是宫里的什么雨衣？我也没听懂，反正就是可厉害的医生。”
“嗯。”程飞应了一声，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那种奇怪的感应。
真的是错觉吗？
隔壁传来动静，好像是尸体被抬走的声音。程飞侧耳听了听，没再感觉到什么异常。
楼下，林向国正在跟王建军通电话。
“王局，现场处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冯超的尸体已经拉走了，赵老四我们刚审讯完，有专人看守。”
“那程飞这边她妈妈快到了……”
“明天我找程秋霞谈谈。不过今晚的事，多亏了程飞。我会如实向上汇报。”
挂了电话，林向国揉了揉眉心。今晚的事太突然了，特务竟然潜入了军政大院，还差点酿成大祸。幸亏程飞那孩子……
他想起女儿说的，程飞冲出去时的果断，还有王霆描述的咬人场景。那不是一个普通七岁孩子能做到的。
正想着，程秋霞来了，等着程飞和林青青下楼。
程秋霞已经等很焦急了，看见程飞，冲上来一把抱住，上下检查：“伤着哪儿了？啊？让妈看看！”
“没伤着。”程飞说。
林向国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这次没隐瞒程飞咬人的事。程秋霞听完，脸都白了：“这孩子！你怎么敢！万一……”
“秋霞同志，飞飞这次立了大功。”林向国认真地说，“王局长说，会向上面申请表彰。不过……”
他顿了顿：“飞飞那咬合力，不太正常。王局长可能会找你谈谈。”
程秋霞心里一紧，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林书记。”
“林书记，今晚真是太麻烦您了。”程秋霞说，“飞飞收拾好了没有？我们这就回家去。”
“不，今晚是我没看好孩子，该是我抱歉才对。这么晚了，要不就在这儿住一晚吧？”林向国说。
“我自己的姑娘我还能不知道她啥样吗。今晚就不住这了，家里门还没锁呢。”程秋霞摇头，“飞飞，跟林叔叔说再见。”
“林叔叔再见。”程飞说。
“程阿姨我跟你们回家吧？”
“青青听话，别去添乱。明天我再带你去找飞飞玩。”林向国送她们到门口，“还是坐我的车回去吧，这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行，那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到了胡同口，程秋霞牵着程飞下车走回家。夜色深深，街上空荡荡的。路灯把母女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飞飞，你跟妈说实话，你……你那牙口，到底咋回事？”
程飞看着妈妈，想了想，说：“我牙好。”
“不是牙好不好的问题！”程秋霞急了，“正常人能一口咬下那么大块肉？你……”
她突然停住了。想起程飞刚来时的样子——吃生豆角，啃甜杆儿，捏碎虾钳，不怕冷……还有那超常的嗅觉。
这孩子，本来就不太一样。
程秋霞叹了口气，握着程飞的手：“飞飞，妈不管你是啥，你都是妈的闺女。但是以后，不能再这么冒险了，听见没？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咋办？”
程飞看着妈妈红红的眼眶，点点头：“听见了。”
走了一段，程秋霞突然问：“飞飞，今晚……你咬那个人时候，是什么感觉？”
程飞想了想：“他要杀人。我生气了。”
“妈不是问这个。”程秋霞停下脚步，看着女儿，“妈是问，你咬他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程飞眨眨眼：“他肉硬，不好咬。但我也能咬动。”
程秋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重新迈步：“走吧，回家。”
程秋霞稍微松了口气，今晚冯超诈尸的事，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可能就不会这么快松口气了。
回到家，程秋霞让程飞先睡，自己却睡不着。她躺在程飞旁边，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飞飞的特殊能力，看来是瞒不住了。王建军那边，明天会来问。该怎么解释？
说飞飞天生力气大？牙口好？可那咬合力，不是一句“天生”能解释的。
程秋霞越想越不安，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程飞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很平静。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她一直不敢深想。可现在看来，不想不行了。
窗外，夜色沉沉。公安局的停尸房里，冯超的尸体静静躺在冰冷的铁床上。后脑勺的枪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大腿上那个被咬的伤口，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狰狞。
值班的法医打了个哈欠，翻看着记录本：“冯超，男，四十二岁，特务，被刀捅死，后补枪……嗯？”
他注意到记录里有一行小字：现场勘查时出现短暂生命体征，攻击警员后被击毙。
“诈尸？”法医摇摇头，觉得荒谬，“估计是假死状态吧。干这行久了，什么怪事都能碰上。”
他合上记录本，关灯离开。停尸房陷入黑暗。
铁床上，冯超的尸体一动不动。
王霆和王大宝在医院检查后回来了。王大宝有轻微脑震荡，需要休息。王霆额头缝了三针。回到家，看着屋子里的一片混乱脏污，宝珠暂时被大院的其他人家带走照顾，父子俩相对无言。
“爸……屋子里好脏啊，到处都是血。”王大宝小声说，“那个……救了我的小姑娘是叫程飞吗？”
“嗯对，明天找人来清洁吧，也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忍忍吧。大宝今晚和爸爸睡吧？”王霆摸摸儿子的头。
“她咬人好厉害。我也能这么厉害吗？”王大宝想起冯超腿上那个伤口，还有点发怵。
王霆没说话。他想起程飞冲进来时那个眼神，平静，冰冷，不像个孩子。还有那咬合力……正常人不可能一口咬下那么大块肉。
这个程飞，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