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山墅,沉重的橡木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暂时隔绝。然而,别墅内部弥漫的低气压,比门外更甚。
沈清梧甚至没有看一眼身后被人搀扶下车的谢栖迟,径直快步穿过挑高的大厅,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哒哒”声,像是一串冰冷决绝的休止符。她径直上楼,回到自己在云山墅常住的、那个布置得温馨却总带着一丝客居气息的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她用力关上,不算重,却足以表达她此刻翻涌难平的情绪。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柔软的地毯上,一直强撑的冷静和倔强瞬间土崩瓦解。
泪水终于失控地滚落,不是抽泣,只是无声地、汹涌地流淌。她气,气他的独断专行,气他再次用一层身份将她束缚。她委屈,委屈两世为人,为何在感情上总是这般身不由己,难以圆满。她更心痛,心痛他明明知晓一切,却依然选择将她推得更“安全”、也更疏远的位置。
房间里没有开灯,暮色透过纱帘渗入,将一切笼罩在朦胧的灰蓝之中。她就那样坐着,任由情绪如同暴风雨般席卷、冲撞、再慢慢平息。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别墅里安静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流干了,胸口那团堵着的郁气似乎也随着泪水宣泄掉了一些。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过后,一种更深的、带着钝痛的理解和无力感,渐渐浮上心头。
她想起他发布会台上那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想起他眼中那份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托付与决绝。想起他日益消瘦的身体,想起他偶尔流露出、又迅速掩饰的疲惫。想起那双鲤玉佩的断裂……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他做这一切,从来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什么世俗的名分或集团的未来。他只是在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彻底的方式,为他离开之后的地,铺就一条尽可能平坦、尽可能少受伤害的路。哪怕这条路,需要他以“父亲”而非“爱人”的身份来奠基,哪怕这会让她此刻如此难过。
发脾气,赌气,质问……又有什么意义呢?事情已经公之于众,再无转圜余地。舆论的旋涡已经形成,她注定要以“刘崇瑾之女”这个新身份,去面对接下来的所有风雨。
但是……她紧紧攥住了胸前的衣料,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穿透乌云的光,刺破了所有混乱与悲伤——身份可以被迫接受,但相爱的心,谁也不能剥夺!这一世,她不要再留下遗憾!她要在法律和世俗可能允许的范围内,以最亲密的方式,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她要让他知道,她沈执砚,爱的从来只是谢栖迟这个人,无论他是何身份,无论还剩多少时间。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迅速烧尽了残存的怨怼,只留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与温柔。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决。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着,对着镜子,努力调整出一个不那么僵硬的表情。
然后,她走出房间,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谢栖迟卧室的门口。
走廊里只亮着几盏壁灯,光线昏暗。他的房门紧闭着,里面一丝光亮和声响也无,静得有些异样。平时这个时候,他要么在书房,要么在卧室里休息,总该有些动静的。
沈清梧心中掠过一丝极轻微的不安,但很快被她压下。或许是他累了,早早歇下了。又或许,他也在生气,不想见她。
但她必须和他谈谈。现在,立刻。
她抬起手,指节轻轻落在厚重的实木门板上。
叩、叩、叩。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走廊里却清晰可闻。
没有回应。
她顿了顿,加重了一点力道,又敲了三下。
叩、叩、叩。
依然是一片死寂。连翻身或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那股不安瞬间放大,如同冰冷的蛇,缠上了她的心脏。她试着拧动门把手——锁着的,从里面反锁了。
“维瀚哥哥?”她提高了声音,对着门缝唤道,“你睡了吗?是我,清梧。我们……谈谈好吗?”
没有任何回答。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一种逐渐弥漫开来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不对劲。
她开始用力拍门:“维瀚哥哥!谢栖迟!你开门!回答我!”
掌心拍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却依旧唤不醒门内一丝一毫的声息。那种寂静,不再是普通的沉睡或赌气的沉默,而是一种……毫无生命回应的、深渊般的死寂。
沈清梧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先前所有的决心、腹稿、温柔设想,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恐慌彻底击碎。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向楼梯,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来人!快来人!!骆铭——!!!”
她的呼喊在别墅里尖锐地响起,撕破了伪装平静的夜幕。而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像一道通往未知深渊的、无情的大门。
空叩门扉,回应她的,只有自己越来越响、几乎要炸开的心跳,和那股迅速将她淹没的、冰冷刺骨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