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室内的绝对寂静隔绝开来。
空气中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他稳了稳心神,走到那部连接着最高指挥中心、拥有多重加密协议和最高优先级的红色话机前。
这部电话,非极端重大、紧急情况,不得启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伸手拿起听筒,按下了那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直接号码。
线路接通的声音短暂而急促,随即被一个冷静、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接起:“这里是最高指挥中心一号台,请讲。”
“我是岭南潜艇基地政委,赵劲松。”
政委报出自己的身份和加密识别码,声音因压抑的情绪而略显沙哑,“请求紧急接通林禹将军,有极端重要、涉及军队根基与英烈尊严的情况,需直接向首长汇报。”
短暂的沉默,显然是接线员在核实身份和权限,以及判断事态的紧急程度。
几秒钟后,那个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请稍等,正在为您转接。”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和转接提示音,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赵劲松政委紧紧握着听筒,手心里全是汗。
他快速地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思考如何用最简洁、最有力的方式,将这场人神共愤的悲剧呈报上去。
终于,线路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略带一丝疲惫,却蕴含着无形威严的声音。
那是林禹将军的声音,即使透过电话线路,也带着足以定鼎乾坤的力量。
“我是林禹。赵政委,情况如何?”
“首长!”
赵劲松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沉痛,他尽可能用最精炼的语言,将林晓薇姐妹的遭遇,从父亲一等功牺牲,母亲累死岗位。
到抚恤金和终端被地方恶霸勾结宗族势力抢夺,再到班主任的冷漠推诿,姐妹俩被迫逃亡,妹妹病重垂危,直至林晓薇绝望之下试图用一等功奖章换药的整个过程,快速而清晰地汇报了一遍。
他重点强调了几个关键点:一等功烈士遗孤、基层恶势力与宗族勾结“吃绝户”、教育系统的失职渎职、以及林晓薇那句泣血的哭喊——
“……首长,那孩子…她说……”赵劲松的声音哽咽了,他停顿了一下,强行控制住翻涌的情绪,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复述道:
“她说……我不要你的奖章,我只要爸爸妈妈能回来。”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沉默。
这沉默,并非空洞无声。
赵劲松甚至能透过线路,感受到那股仿佛来自极寒深渊的冰冷怒意,以及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被强行压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那沉默的重量,几乎要让听筒这边的他都感到难以呼吸。
他仿佛能看到,在新宁的最高指挥中心里,那位执掌着复兴根据地命运的男人,在听到这番汇报时,脸上会是何等震怒与痛心的表情。
这半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林禹将军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将钢铁都冻结的寒意,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般的决断。
没有询问细节,没有质疑真伪,甚至没有多余的愤怒宣泄。
只有简短的、蕴含着无限力量和杀意的指令。
赵劲松屏息凝神,仔细聆听着来自最高层的每一个字。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沉痛,逐渐变得无比凝重,继而转化为一种混合着震撼、决然和彻底明悟的坚毅。
他挺直了脊梁,对着话筒,用尽全身的力气,沉声应道:
“是!首长!赵劲松明白!”
“保证完成任务!”
通话结束。
赵劲松缓缓放下听筒,他的手依旧有些微微颤抖,但眼神已经变得如同磐石般坚定。
他在原地站立了足足十秒钟,将首长那简短却重若千钧的指示在脑海中反复咀嚼、消化。
随后,他猛地转身,一把拉开办公室的门,大步流星地朝着临时接待室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而迅捷,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回到接待室,高战依旧如同标枪般守护在林晓薇身旁。
林晓薇似乎哭累了,靠在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但紧紧抱着的水杯显示她内心的不安并未消退。
赵劲松的目光先与高战对视一眼,那眼神中传递的信息让高战瞬间肌肉绷紧。
随后,他看向林晓薇,语气放缓,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孩子,你和妹妹的事情,最高首长已经亲自知道了。”
林晓薇茫然地抬起头,似乎还没完全理解“最高首长”意味着什么。
赵劲松没有过多解释,他转向高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命令口吻:
“高战!”
“到!”高战雷霆般应答。
“我命令!基地全体人员,除必要岗位值守人员外,所有作战序列人员,携带单兵作战装备及车辆,十五分钟内,训练场紧急集合!执行最高紧急响应预案。”
这道命令如同惊雷,在房间内炸响。
高战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敬礼:“是!政委!”
他几乎是用冲的离开了接待室。
与此同时,基地各处,尖锐凄厉、代表着最高等级战备和紧急行动的警报声,划破了傍晚的相对宁静,如同利刃
刺入每一个官兵的耳膜!
“呜——呜——呜——!”
警报声一声紧过一声,带着一种催命的紧迫感。
食堂里,刚刚打好饭还没来不及吃一口的官兵,扔下餐具就往外冲。
宿舍里,正在休息、擦拭武器的士兵,如同弹簧般跳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各自的装备库。
操场上,进行体能训练的官兵,停止了一切活动,转身奔向营房。
码头旁,刚刚结束巡航归来,还在进行艇员收尾工作的潜艇兵们,听到这熟悉的、却极少拉响的最高警报,脸色齐齐一变,丢下手中的工具,如同猎豹般朝着集结地点狂奔。
整个基地,像是一台瞬间被点燃了每一个零件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而在通往训练场的路上,刚刚上岸、疲惫尚未完全消退,但纪律已融入骨髓的潜艇兵队伍中,关于林晓薇姐妹遭遇的消息,已经如同野火般,通过高战身边参谋的简短通报和一些目睹了校门口一幕的士兵的口耳相传,迅速蔓延开来。
这些常年与深海、孤寂和死亡为伴的硬汉,这些在极端环境下都能保持冷静和理智的精英,在听到“一等功烈士遗孤”、“抚恤金被抢”、“被迫用奖章换药”、“被逼婚吃绝户”这些字眼时。
他们脸上的疲惫瞬间被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随即,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愤怒、锥心刺痛和巨大耻辱的情绪,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在他们中间轰然爆发。
“操他妈的!一群畜生!”一个的老兵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拳头瞬间红肿,他却浑然不觉,双眼赤红,如同要择人而噬的猛虎。
“老子们在海底拼命,保护的就是这群王八蛋?让他们这么糟践我们兄弟的娃?”
另一个身材魁梧的声纳兵,声音嘶哑地低吼着,脖子上青筋暴起。
“一等功啊……那是拿命换来的……”
一个年轻的鱼雷兵,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心痛。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永远留在深海之下的战友。
“姐妹俩……一个学生,带着生病的妹妹……他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还有没有点人性!”
更多的士兵咬牙切齿,紧握着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
这些平日里沉默寡言、情绪内敛的潜艇兵,此刻集体情绪爆炸,他们不需要更多的动员,林晓薇的遭遇,就是对他们信念最恶毒的挑衅。
是对他们身上这身军装最残酷的亵渎,如果不能为受此冤屈的姐妹讨回公道,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军队?
还有什么资格享受那些牺牲战友用生命换来的荣光?
耻辱!
这是所有穿着这身军装的人的奇耻大辱!
怒火!
这是足以焚尽一切邪恶与不公的滔天怒火!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每一个士兵的眼神都已经说明了一切——血债,必须血偿!
十五分钟。
仅仅十五分钟。
基地中心大训练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作战人员。
他们头戴钢盔,手持自动步枪,身穿作战背心,弹药充足,眼神冰冷,如同无数柄出鞘的利剑。
一辆辆覆盖着伪装网的军用卡车、装甲运兵车、东风猛士越野车引擎轰鸣,排成了长长的钢铁队列,车灯将傍晚的训练场照得亮如白昼。
赵劲松政委站在一辆东风猛士的车顶上,手持扩音器,他没有进行长篇大论的战前动员,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扫过下方每一张坚毅而愤怒的面孔,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整个训练场:
“同志们!”
“就在刚才,在我们基地的大门口,发生了一件让我们所有军人蒙羞,让所有牺牲战友在地下都无法安眠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你们很多人已经知道了!”
“我现在只问你们一句:有人欺负了我们牺牲兄弟的女儿,抢走了他用命换来的抚恤金,还要逼他女儿跳火坑!”
“我们该怎么办?!”
“杀!!”
下方,如山崩海啸般的怒吼骤然炸响,数千名官兵的意志凝聚成一股恐怖的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天都捅个窟窿!
“有人玷污了一等功的荣耀,践踏了我们军人的尊严!我们该怎么办?!”
“杀!!杀!!”
怒吼声一次比一次狂暴,一次比一次充满杀意。
“好!”赵劲松政委重重一挥手臂,指向车队前进的方向,“目标,林溪镇及周边相关区域。”
“任务:执行最高指挥中心直接命令,肃清一切邪恶,扞卫英烈尊严,找回属于我们姐妹的公正与荣耀。”
“出发。”
命令一下,所有官兵以最快的速度登车。
引擎的轰鸣声如同巨兽的咆哮,汇成一股钢铁洪流。
车队亮起大灯,如同一条闪烁着寒光的钢铁长龙,带着碾碎一切障碍的气势,冲破基地大门,朝着夜幕初垂的城市方向,风驰电掣般驶去。
这场因大学食堂引发的风暴,在最高层的直接干预下,终于化作了一场携带着雷霆之怒的军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