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劲松政委率领着钢铁洪流般的车队,带着基地官兵的冲天怒火驶向林溪镇的同时,岭南潜艇基地上空,传来一阵不同于普通直升机的旋翼轰鸣声。
一架涂装着深灰色哑光涂料、造型略显科幻的双翼直升飞机,在基地塔台的引导下,,精准地降落在划定的专用停机坪上。
旋翼卷起的狂风尚未完全平息,舱门便被迅速推开。
几名身着深色行政夹克、神情精干肃穆的男子利落地鱼贯而出。
他们步伐沉稳,动作间带着一种长期处理机密要务所形成的特殊气质。
为首一人,年约四十许,面容俊朗,线条分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似斯文,镜片后的目光却深邃如渊,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身着一套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身姿挺拔如松。
若有之前参与过与“太约”谈判的代表在此,必定会瞬间认出——这位便是当初化名“汪剑锋”,在谈判桌上言辞犀利、手段老练的外交特使。
而其真实身份,乃是国家安全局岭南分部部长,陆渊。
陆渊落地后,目光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对迎上来的基地协调军官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简洁地确认了身份和权限。
他身后的一名随从人员,手中提着一个印有某知名西点品牌Logo的精致纸盒,与现场肃杀的军事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核验了总参谋部签发的最高等级通行许可文件,并经过高战安排守卫士兵的严格上报和确认后,陆渊一行人被允许进入林晓薇所在的临时接待室区域。
陆渊在进入房间前,刻意在门口停顿了片刻。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种属于国家安全部门负责人的冷峻与威严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关切,甚至带着几分邻家兄长般的平易近人。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气息,确保不会给屋内那个刚刚经历巨大创伤的女孩带来任何压力,这才轻轻推门而入。
刚进门目光便落在了蜷缩在椅子上的林晓薇身上。
此时的林晓薇,在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和痛哭之后,显得异常疲惫和脆弱,像一只受惊后蜷缩起来的小兽。
“晓薇同志,你好。”
陆渊的声音温和而清晰。
他走到林晓薇旁边的椅子坐下,并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个让对方感到安全的距离。
他示意随从将那个精美的甜品盒放在桌上,亲手打开包装,里面是造型可爱、色泽诱人的马卡龙、小块芝士蛋糕和手工饼干。
“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一路上辛苦,也受委屈了。”
他轻声说道,将甜品盒往林晓薇的方向推了推。
“先吃点甜的东西,好吗?”
“科学研究表明,糖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紧张和悲伤情绪,让心情稍微好一点。”
林晓薇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陆渊,又看了看那些精致的、与她过去生活格格不入的甜品,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陆渊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他身后的随从悄无声息地泡好了一杯温度适中的花茶,轻轻放在林晓薇手边。
“腻了就喝口茶,清清口。”
陆渊微笑道。
或许是陆渊温和的态度起了作用,或许是甜品的香气确实带有某种魔力,林晓薇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块看起来最小的饼干,小口地咬了一下。
甜腻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带来一丝短暂虚幻的安慰。
看她开始吃东西,陆渊才缓缓开口,语气变得更加郑重:
“我受最高指挥中心林禹将军委托,前来对你和你的妹妹晓雯,表示最深切的慰问。”
“首长在得知你们的情况后,非常关切,也非常震怒。”
“他指示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你们姐妹的安全、健康和应有的权益。”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晓薇的反应,见她虽然依旧低着头,但听得很认真,才继续说道:
“我们知道,让你再次回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很残忍。但为了能尽快、彻底地将那些伤害你们的人绳之以法,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进行最后一次关键确认。”
...说着,陆渊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一部特制的、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平板终端。
他熟练地解锁、调取文件,然后将屏幕转向林晓薇。
屏幕首先映入林晓薇眼帘的,是一个简洁的界面。
左侧是一个清晰的列表,顶端显示着“林溪镇关联目标(已核实)”,下面列着林海龙、林三泰等十几个核心人物的档案和照片,这正是陆渊要她确认的部分。
然而,就在这个列表的上方,一行不起眼却触目惊心的系统统计小字,被刻意保留在了屏幕上:
【系统判定:需重点处理目标 - 34人 (当前显示)】
【关联密切\/潜在协同威胁目标 - 683人 (已标红,折叠)】
那“683”的数字,以及后面括号里“已标红”的标注,暗示着屏幕背后那庞大且冰冷的名单。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数百个有名有姓、有社会关系的个体。
但对于执掌国家安全权柄的陆渊和他的部门而言,这不过是一组需要清理的数据,是系统根据行为关联度、威胁等级自动筛选出的“待处理项”。
十几个和几百个,在国家机器开动之时,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必须扫清的障碍。
陆渊似乎并未在意那行暴露了真实规模的小字,他的手指轻轻点着那十几个显示出来的头像,语气依旧平和:
“晓薇,你仔细看看,主要是这两个人,还有后面这些,是不是当初主要欺负你们,抢走终端,并且提议……那个荒唐婚事的那些人?”
林晓薇的目光被林海龙和林三泰的照片牢牢吸住,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眼中瞬间涌起强烈的恐惧和恨意。
她死死盯着那几张让她噩梦连连的脸,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和确认:“是……就是他们!林海龙,林三泰……还有这几个,当时都动手了……那个,那个是林海龙的狗腿子,是他最先动手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颤抖地指向屏幕上的几个人。
在她指认的过程中,陆渊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屏幕上方那行代表“683”的小字,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他需要的,只是这十几份关键档案的最终确认。
有了这份确认,那被折叠起来的、标红的六百八十三人,其命运的基调也就此奠定。
“好,确认了就好。”
陆渊一边温言安抚,一边在终端上快速操作,将林晓薇确认无误的名单重点标记。
随着他的操作,屏幕上那行小字闪烁了一下,变成了 【系统判定:需重点处理目标 - 34人 (已确认)】 ,而下面那行关于六百八十三的提示则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资料详尽得可怕,不仅包括他们的基本信息、社会关系,甚至还有一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成为关键证据的行为记录和通讯摘要。
做完这一切,他看似随意地,用一种拉家常般的语气,抛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晓薇,在那个镇子里,除了这些坏人,还有没有对你和晓雯稍微好一点的邻居、朋友?或者,家族里还有没有比较正直、值得信赖的亲戚?”
“又或者,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想再回到那个村子里去看看吗?哪怕只是看看你以前住过的房子?”
她愣了几秒钟,抬起头,看向陆渊那双隐藏在镜片后、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她并不笨,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她对人情世故和潜在的危险有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敏感。
她从陆渊温和的话语中,听出了那潜藏的决断。
她想起了镇民们在林海龙和林三泰淫威下的沉默,想起了亲戚们在父母牺牲后态度的微妙变化,想起了自己和妹妹在逃亡时的孤立无援……
那个地方,留给她的只有恐惧、屈辱和失去至亲的痛苦。
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人,更没有所谓的“家”。
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和苍凉,清晰而肯定地回答:
“报告首长,没有。”
“在那里,我没有好朋友,也没有真正关心我们的亲戚,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说道:
“以后……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永远都不想。”
陆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点了点头:
“明白了。最高首长指示我们,必须充分尊重你本人的意愿,你的选择,我们收到了。”
看着林晓薇虽然依旧苍白但情绪稍稳的脸庞,陆渊略作沉吟,从中山装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并非纸质、而是由轻薄坚韧的暗色钛合金制成的名片。
名片触手微凉,边缘光滑,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在正面以激光蚀刻着几行简洁的小字和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安全局的暗纹。
他将这张特殊的金属名片轻轻放在林晓薇手边的桌上,推到她面前。
“晓薇,这个你收好。”
“上面有我的直接联系方式,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线路,二十四小时有人接转。”
“以后,无论你在哪里,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困难,或者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你感到不安,不需要通过层层汇报,直接打这个电话找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晓薇那双带着茫然又隐含一丝坚韧的眼睛上,语气放缓,但内容却更加意味深长:
“你是个坚强也很有潜力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多,心智远超同龄人。”
“如果……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或者未来某一天,想到我们国家安全局来工作,为守护更多像你父母一样的人尽一份力,那么,直接联系我。”
他轻轻点了点那张冰冷的金属名片。
“这里,永远为你保留一个机会。”
这张名片,不仅是一个联络方式,更是一份沉重的承诺,一个通向未来的、受最高级别保护的路径。
它象征着组织对她无条件的庇护,也隐含了对她能力和品格的认可与期待。
林晓薇怔怔地看着桌上那张与众不同的金属名片,它冰冷的质感与她刚刚品尝过的甜品甜腻余味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拿起,紧紧攥在手心。
那金属的坚硬触感,仿佛在这一刻,给予了她一丝前所未有的真实的安全感。
随后他又陪着林晓薇说了几句安慰和鼓励的话,叮嘱她好好休息,基地医院会尽全力治疗晓雯,未来的生活和学习,组织上都会妥善安排,让她不要再为这些事情忧心。
确保林晓薇的情绪稍微稳定,并在基地女兵陪同下前往安排好的休息室后,陆渊脸上那温和的表情瞬间收敛。
他重新变回了那个执掌国家安全利剑、冷静无情的部长。
他拿起那部特殊终端,将刚刚由林晓薇亲自核对确认无误的名单和资料,通过最高等级的加密通道,一键发送给了正在带队前往林溪镇的赵劲松政委。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手指轻点,又将这份名单的副本,发送给了岭南军区陆军司令部的某个特定终端。
做完这一切,他带着随从走出接待室,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基地,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陆渊望着林溪镇的大致方向,负手而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他身边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副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汇报:
“部长,初步筛查结果已经出来。”
“由于林溪镇地处偏远边境,长期以来人员流动相对封闭,加之当地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对外的向心力很强。”
“我们调阅了全军服役记录,确认除了林晓薇同志的父亲外,该镇及周边毗邻村落,再无其他人员在现役或退役序列中。”
“可以说,那里与我们的军队体系,几乎没有任何情感或利益纽带。”
副手的汇报简洁而冷酷,将一个孤立、封闭且与军队绝缘的区域特征清晰地勾勒出来。
这意味着,在那里采取任何“必要措施”,所面临的内部阻力和后续影响都将降至最低。
陆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镜片后的目光更加幽深了几分。
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随后,那平静无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对他身边这位最得力的副手吩咐道:
“将军的意思很明确,此案必须办成典型。”
“目的在于惩前毖后,震慑所有胆敢觊觎英烈遗属权益、动摇我军根基的魑魅魍魉。”
“原则是,首恶必办,胁从量刑,证据确凿,程序合法。”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清晰而冰冷。
“但是……”
他话锋微微一转,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近乎虚无的冷漠。
“在这末世背景之下,一个地处边境、与军队毫无瓜葛、且被落后宗族势力把持的小镇,管理混乱,防御薄弱。”
“今天晚上,或者任何一个晚上,突然遭遇一股流窜的、凶悍的土匪强盗洗劫……或者,不幸被一股隐匿已久、突然爆发的尸潮攻破……导致全镇人员不幸罹难,无一幸免……”
他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淡漠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这也算是合情合理,符合当前恶劣生存环境的推测,不是吗?”
副手身体微微一震,这次汇报的结果显然为部长后续的指示提供了更充分的“依据”。
他立刻低下头,沉声应道:“部长,边境地区,情况复杂,意外频发。”
“一个与主流社会缺乏联系、自治度较高的村镇的突然消失……虽然令人痛心,但在统计报告上,并非罕见。”
陆渊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那片仿佛吞噬了一切的黑暗。
副手关于“无人服役”的汇报,如同最后一块冰冷的拼图,彻底补全了某个决策的背景。
他的侧脸在基地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不带一丝情感。
风暴,已然降临。
而某些因自我封闭、腐朽堕落而彻底断绝了与光明世界联系的角落,其污秽,注定将在这场风暴中被彻底涤荡,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