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天说变就变。前一日还烤得石板冒烟,第二日正午,浓黑的乌云就像翻涌的墨汁,“哗”地吞了整个太阳。
狂风跟着撞进来,像挣断锁链的凶兽,卷着沙砾在练武场里横冲直撞——
那些沙砾带着北境的冰碴,打在脸上又疼又麻,比小刀子还利,穿透许派单薄的囚衣,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
昨日的灼痛早被寒风刮得精光,刺骨的冷像潮水,一下就把他淹了。
身上的水泡经不住这骤寒,“噼啪”几声全破了,淡黄色的脓水混着血水往下淌,刚沾到玄铁锁链就冻成了薄冰,冰碴粘在伤口上,连呼吸带动的胸口起伏都扯得皮肉撕裂般疼。
他张着嘴,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了把冰针,肺里疼得抽搐,吐出来的白雾刚飘到眼前,就被狂风扯成碎末。
囚衣早被血脓泡透,又冻得硬邦邦的,贴在身上像裹了层冰壳。
风一吹,冰壳磨着破掉的皮肤,疼得他浑身发抖,牙齿“咯咯”响,在呼啸的风里格外刺耳。
四肢被锁链勒住的地方早没了知觉,肿得像发面馒头,只有胸口那枚羊脂玉佩还留着掌心的余温——
他攥得太紧,指节泛白,玉佩边缘硌进掌心的伤口,血顺着玉纹往下渗,把并蒂莲的花瓣染成了暗红。
视线在寒风里糊成一片,士兵的身影、木桩的轮廓都成了晃动的虚影,可他的手从没松过。
脑子里全是王慧娟的样子:
也是这样的冷天,她把他冻紫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烘烘的气息呵在他手背上,说“许派,往后我护着你”;
有回他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她挡在他身前,后背挺得笔直,说“他是我保的人,要罚先罚我”;
她把这玉佩系在他脖子上时,指尖划过他的喉结,说“玉能暖人,就像我陪着你”。
“你说过……会护着我的……”
他拼尽全力喊,声音嘶哑得像被风揉碎的破布,刚出口就被狂风卷走,连回音都没留下。
胸口的玉佩还是凉的,可他总觉得再攥紧点,就能攥出当年的温度——
就像王慧娟的手,覆在他手背上的那种暖。
士兵们都退到了营房的屋檐下,玄铁铠甲上落着细碎的冰碴,没人说话,只有眼神像冰湖,冷得能冻死人。
有个满脸刀疤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砸在冻硬的泥地上,“咚”的一声闷响。
“痴心妄想的叛徒!”
他扯着嗓子骂,声音盖过风响。
“当你把西疆布防图递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些冻饿而死的弟兄?”
狂风卷着冰粒砸在许派脸上,他的意识开始发沉,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伤口的疼渐渐淡了,只剩下骨头缝里的冷,可攥着玉佩的手还是紧的——
指缝里的血冻成了冰,把玉佩和掌心粘在了一起。
他还在喃喃,嘴唇冻得发紫,说的还是那句“你会来的”。
练武场的朱红大门依旧紧闭,风卷着沙砾撞在门上,“砰砰”响得像催命鼓。
许派的目光还是钉在那扇门上,直到眼前的红色彻底模糊,掌心的玉佩终于失了最后一点温度,和他的手一起,冻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