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军练武场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白,脚底板刚沾就往回缩——
烫意顺着脚掌往上钻,像吞了团火。
空气里飘着尘土炙焦的糊味,每吸一口都燎得喉咙发疼。
中央那根水桶粗的木桩,六根玄铁钉扎得死死的,钉头嵌进石板缝,冷光刺目,木纹里的陈年血渍被晒得发暗,新渗的血顺着钉头往下淌,滴在石板上“滋”地一声就没了影。
玄铁锁链缠得比蛇紧,一圈圈勒着许派的四肢,链身被烈日烤得发烫,贴在皮肤上像烙铁烙肉。
起初是灼痛,接着麻得没知觉,血顺着链环缝往下滴,在链上结了暗红的痂。
脖颈的短链更狠,勒得他连吞口水都费劲,只能僵直着脖子,眼珠往两侧扫都疼。
他被钉在桩上,像块待烤的肉,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烈日的啃噬。
士兵的方阵列得齐整,银甲反光刺得人眼疼,可眼里的火比阳光还烈。
昨日许派还在这桩前教枪,握着枪杆喊“同袍一心”,唾沫星子溅到新兵脸上,今天那些唾沫就变成了啐在他脸上的唾沫星子。
“叛徒!”
骂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撞得他耳膜嗡嗡响。
“亏我把后背交给你!”
一个满脸稚气的新兵攥着块碎石,胳膊抡得笔直,石块砸在许派肩膀上,疼得他猛地缩颈,锁链勒得脖子上的血痕更深。
“教我们‘忠诚为本’,你自己却卖情报换荣华!”
另一个新兵的枪杆被握得发白,声音抖着,是气得。
后排的老兵却没那么激动。
有个叼着草梗的往地上啐了口,往旁边挪了挪——
当年许派抢他军功时,也是这副“忠心耿耿”的嘴脸。
“这货早该栽了。”
老兵扯着嗓子跟身边人说:
“靠王慧娟的关系爬上来,除了倒打一耙啥也不会,护国军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烂菜叶砸在脸上,汁液顺着下巴流进脖子,痒得钻心,却不敢动。
许派张着干裂的嘴,想喊“不是我”,却只发出嗬嗬的响,像破风箱。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慌神,手下意识往胸口摸——
那枚羊脂玉佩还在,是王慧娟给的,他死死攥着,玉的温润顺着指尖往心里钻,成了这炼狱里唯一的凉。
太阳越升越高,把他的皮肤晒得由红转紫,疼得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裸露的胳膊、脸颊全起了水泡,透明的,薄得像蝉翼,里面的黄浆晃来晃去,稍微一动就破,灼人的汁液顺着皮肤往下淌。
囚衣被汗浸透,又被晒得硬邦邦的,后背的盐壳像粗砂纸,一动就磨得皮肤发疼,想挠却被锁链锁着,只能绷紧后背硬扛。
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每喘一口气都带着撕裂的疼,嘴里满是铁锈味,连唾液都黏得咽不下去。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影,死死钉在练武场那扇朱红大门上——
门没开,可他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开,王慧娟会穿着藏青女官服走进来,喊一声“放了他”。
指尖又用力了些,玉佩上的并蒂莲硌进掌心,渗出血来。
他想起王慧娟披着月光趴在他肩头的样子,她的身体虽肥硕,压在身上却踏实,皱纹堆在眼角,却说“往后我们一起守北境”;
想起她给她缝铠甲,针脚歪歪扭扭,却非要说是“军中独一份的章法”;
想起她把这玉佩系在他颈间,眼里的光比现在的太阳还亮:
“玉在人在,我护着你。”
“慧娟……你会来的,对不对?”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嘶哑得像被狂风揉碎,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混着汗滴在石板上,只留个湿痕,转眼就没了。
周围的骂声还在继续,又一块碎石砸在他额角,血顺着眉骨往下流,糊住了眼睛,可他还是盯着大门的方向,连眨都不敢眨。
掌心的玉佩越来越烫,像烙在心上。
他忘了皮肤的灼痛,忘了锁链的勒痛,甚至忘了那些唾骂——
满脑子都是王慧娟的身影。有个老兵往他脚下扔了块啃剩的麦饼,嗤笑着说:
“别等了,王女官早跟你划清界限了,你就是块被她嚼碎吐掉的渣。”
许派的身体猛地一僵,攥着玉佩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连指甲翻起来都没察觉。
他还是盯着大门,嘴里无声地念着“慧娟”,直到眼前的朱红色开始模糊,胸口的玉佩硌得越来越疼,才恍惚觉得——
那点温润的凉,或许从来都是他自欺欺人的幻觉。
阳光把他的影子钉在地上,和木桩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个扭曲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