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琼兄弟,白马寺人多势众,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李凌霄看到张琼如此性情,改称为“张琼兄弟”。
“救人如救火。如果咱们救人救迟了,大师被害了怎么办?”张琼问出一个李凌霄一直纠结的问题。
他已经承诺冯道,明天必去潞州。而天启大师仍然在天一主持与罗智信的手上,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是去是留,这是李凌霄当下尤为纠结的一件事。
李凌霄想了想,对张琼说道:“天启大师现在被白马寺的那些贼和尚下了毒。我们如果贸然救出大师,找不到解毒的法子,救出来,岂不是害了大师?”
这是李凌霄唯一安慰自己的理由,事实也确是如此。如果寻不到给大师解毒的办法,等同于害了大师。与其这样,不如让天启大师先于白马寺再呆上一段时日。这样的话,大师还可以继续活命。待寻到解药,再救大师不迟。
当然,李凌霄还有另外两个考量没有明说。一则,今晚已经打草惊蛇,白马寺怕是防备更严。二则,李凌霄没有想到,天一主持的武功会如此之高。暂不论罗智信,就单单一个天一主持,如果单打独斗,没有一二百招,自己怕是不能胜他。再救天启大师,绝不可贸然行事,务必先行绸缪,再做决断。
张琼没有说话,低着头,边走边寻思李凌霄的话。其实,他已经认同了李凌霄的说法。
将近黎明时分,他们回到了离人巷的洛阳分堂。
完颜哈丹的双脚都已经肿胀了起来,就像发面馍,明显是毒发。仔细查看,原来是完颜哈丹的脚掌被铁蒺藜刺破。毕竟那是尖利无比的铁蒺藜,铁脚板又如何?免不了也会被刺伤。好在毒性不大,没有渗透到血脉之中。
于是,李凌霄便放下心来。他让阿克取来一大杯温水和一盆清水。然后,他开始给完颜哈丹清洗双脚。阿克大惊,没想到李凌霄会亲自给完颜哈丹洗脚。他想拦下,由他来。李凌霄却拦下了他,继续亲自洗。然后,他仔细寻到完颜哈丹脚底板被刺破的伤口。让阿克将匕首在蜡烛上烧了又烧,进行了简单消毒。再然后,用匕首尖部,轻轻拨开伤口处的一些贴肉,俯下身子,用嘴开始吸吮脚底板的毒血。
阿克猛然间长大嘴巴,呆住了。待他缓过神来,想要制止李凌霄,再次被李凌霄用眼神制止了。
张琼被李凌霄的动作也是震撼到了。
“阿克兄弟,李大哥与完颜哈丹是什么交情?他不嫌脚脏脚臭吗?他不怕吸那毒血,自己会中毒吗?”
刚才在路上,张琼知道了李凌霄与阿克、完颜哈丹的具体姓名。但是,李凌霄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
“张琼,你知道你眼前的这个李大哥是谁吗?”阿克声音有些嘶哑。
“他不就是李大哥嘛。还能是谁?”张琼反问。
“他是现任的中原武林盟盟主。”
“什么?什么?”张琼喊叫了起来。
李凌霄向着洗脚盆吐出一口毒血,然后用温水漱了一下口。他扭头瞪了阿克一眼,那意思是嫌他多嘴。然后,扭头对张琼说:“张琼兄弟,小点声音,莫吵醒了旁人。”
阿克赶紧闭上嘴巴。张琼却是合不上嘴了,但是,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阿克兄弟,你说李大哥是现任的中原武林盟盟主?”张琼仍似不相信,再次问阿克。
阿克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俺知道,俺知道,俺知道中原武林盟。”张琼兴奋起来,只不过压低着声音:“俺师傅说过,中原武林盟领导中原群雄,不但行侠仗义,更是以国家社稷为重,为天下苍生行事。俺们‘响堂山’也是中原武林盟的一份子。不对,不对,俺师傅说,中原武林盟盟主是木盟主,啥时候改成李大哥了?”
没办法,阿克只得回答:“前些时日,刚刚在老龙岭,中原英雄推举公子当上了中原武林盟盟主。”
“哦——,这,俺就不知道了。俺离开响堂山有一段时日了。”张琼似乎恍然大悟般,然后继续说道:“阿克兄弟,俺相信你。你的武功怎得如此厉害?刚才你一个人打三十多个贼秃驴,俺就不行。可是,不对啊——”
张琼挠了挠自己的头皮,眼神中流露出一万个不解。
“啥不对?”阿克竟然随了张琼的话锋,用上了“啥”。
“中原武林盟盟主,是咱们中原武林的泰斗,领袖,地位何其尊崇。可李大哥怎么会给完颜哈丹吸臭脚丫子呢?”
阿克听完,无奈地苦笑一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候,李凌霄替完颜哈丹吸完了脚底板的毒血,用热毛巾擦了擦嘴角。听到张琼如此一问,笑着说:“完颜哈丹是我的兄弟。如果将来张琼兄弟有此一回,我李凌霄也会给你吸的。”
“什么?你是说,俺张琼是你李盟主的兄弟?哎呀——,阿克兄弟,你听到了吗?俺张琼是李盟主的兄弟了。不对,不对,是李大哥的兄弟了。俺师傅要是知道了,肯定笑死过去。”张琼大声笑着,喊着。
“小点声,张兄弟。”李凌霄做个禁声的动作。
张琼赶紧捂住大嘴巴,但憋不住的笑声,仍然从指缝间呲呲冒出来。
眼看天光要发白,李凌霄等人只得草草安歇阵子。完颜哈丹仍在昏睡,估计天明时分便会醒来。
刚刚睡稳,李凌霄便被冯道吵醒了。
寒冬冷月,冯道额头上竟然有着丝丝汗珠。看来,他是万分火急赶过来的。
冯道不得不万分火急。李元硕被刺受伤,潞州军心大乱,李从珂的朝堂已经火上房,水没膝。
昨日日暮时分,李元硕的大部队临近潞州,便在潞州城南安营扎寨。没想到晚间时候,李元硕在大营里再次遭到刺杀。这次刺杀,竟然只有一人,单枪匹马前去大营偷袭,且偷袭成功。
李凌霄听说之后,甚觉诡异。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竟有如此胆气?又是何等高绝的功夫,竟敢独闯大营?据洪野说,李元硕此次是带领着十万大军援助潞州的。十万大军的军营,竟然一个人独闯,还刺杀了李元硕。他想象不到,更理解不了。
更为关键的是,冯道说,此人打死打伤李元硕身边十余名武林高手,重伤了李元硕。不但如此,此人竟然全身而退,没受一丁一点,一丝一毫的伤。李凌霄莫名的心中一个颤栗。他权衡自己的功夫,退,没问题,若全身而退,绝难。
“那人是一名契丹老者。据李元硕军前来报,说那老者直如鬼魅,可飞天遁地,来去无踪影。”冯道补充道。
“契丹老者?难道是他?”李凌霄自言自语。
“李盟主,你知道这老者是谁?”冯道忙问。
“在下只是猜想,不确定。暂时不说这些,现在潞州情形如何?”李凌霄岔开了话题。他只是猜测,不足为据,故而不想深究。
“现在,潞州城里城外,人尽惶惶。特别是那些军官将领,不敢走出自己的军帐,甚至不敢军中议事。他们担心一旦走出营帐,便会被刺杀。”
“怎么会这样?那可是军中啊。”李凌霄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潞州军中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形。
“老夫也是不解。但前线军情所报便是如此,做不得假。”冯道皱着眉头,同样费解。
“冯大人是来催促在下,赶紧出城,奔赴潞州?”
“正是。”冯道回得倒是干脆,只不过脸色微红。然后问道:“李盟主可办完所办之事?可否今日动身?”冯道满眼都是焦虑之色,还掺杂着一丝丝的血线。
“在下既然承诺冯大人,自不可食言。稍作安排,这便动身,请冯大人放心。”
冯道听完,欣然笑了。就在他打算告辞之时,李凌霄又喊住了他。
“冯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方便否?”
“李盟主何事?老朽能办到的,自然责无旁贷。”冯道见李凌霄爽快答应,即可出发奔赴潞州。他自然也不会矫情,老怀慷慨地拍着胸脯答应。
“洪堂主与我们中原武林盟的十几个人出城办事,至今未归。估计是因为城门把守甚严,一时回不了城中。眼看洪堂主夫人即将临盆,洪堂主至今尚未归来,洪夫人甚是着急。她央求过在下多次,说让在下寻人,把洪堂主带进城来。不知冯大人可有办法?”
“这——”冯道一时犹豫。
但是,只是稍作犹豫,他便朗声笑着说道:“李盟主,不知洪堂主他们可寻得到。如果寻到,可让他们从南门而入。具体事项,我来安排,请放宽心。对了,李盟主,不知多少人入城?可有女眷?”
李凌霄简单默算了一下洪野和翠姐儿带出城的人手。
“那么多人?”冯道一听人数,犹疑地问道。
李凌霄只是点点头,没做解释。
冯道见李凌霄没做解释,便不再多问,转身出了分堂。
既然冯道答应下来,李凌霄就放心了。他知道,冯道不是轻诺之人。
冯道即将出离人巷之时,李凌霄竟然又追了出来,喊住了他。
“李盟主还有何事?”冯道不由暗自忧心,忧心李凌霄临时变卦。
“大人,在下还有一事尚未向大人禀明。”李凌霄低声说道。
“何事?”
李凌霄便将昨日午后探寻跃马桥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原来是石敬瑭在作祟。真是可恶!”冯道愤愤说道。
“大人,在下已经打草惊蛇,或许那蛇女会有所收敛。但是,此事绝不可小觑,还望大人周密部署,以免更多人被害。”
“这——”冯道面露难色。
李凌霄知道冯道因何为难。冯道无权,无势,无兵,如何部署?其实,他并没有指望冯道做什么,只是希望他将此事禀明李从珂。李从珂自然知晓如何做。但是,心里对李从珂负气,他便没有明说。
李凌霄看着面露难色的冯道,没有说话。忽然,冯道苦笑一下,冲李凌霄一抱拳说道:“李盟主高义,老夫明白了。唉——,终究还是结下了梁子。”
李凌霄明白冯道话里的意思。自己与李从珂的梁子已经结得很深很深。
冯道面带忧色离开了离人巷。
李凌霄回到分堂也不再休息,直接来到隔壁间,看完颜哈丹是否已经醒转过来。
完颜哈丹已经醒转。看来天一主持与罗智信所图是江山令,故而没有在铁蒺藜上面涂上致命毒药。当完颜哈丹看到李凌霄的一瞬间,赶忙下炕,猛地跪在李凌霄的面前,倒是把李凌霄吓了一跳。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李凌霄赶紧扶起完颜哈丹。
“大哥,阿克兄弟都跟我说了。”完颜哈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昨夜回来后,阿克与完颜哈丹、张琼便挤在一个屋里将就了。完颜哈丹醒来后,估计是阿克讲述了解毒的过程。此时,阿克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泪痕未干,一看就是刚刚哭过。而张琼却是睡得正沉,鼾声大作。
李凌霄瞪了一眼阿克。阿克低下头,不敢直视李凌霄。
“大哥,莫怪阿克兄弟。大哥,你当受我一拜。别看我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并非不懂感恩之人,心里有数着唻。大哥,你身份何其尊贵!不但是中原武林盟盟主,还是先朝皇亲国戚,皇家赐姓。可你,可你——”完颜哈丹声音暗哑,又作势欲下跪。
“哈丹,你我已是兄弟,就不要磨磨唧唧,婆婆妈妈。难道大哥我遇到这样的情形,你不救?”李凌霄笑着摸了一下完颜哈丹的头。
“当然救,舍了命也要救。我完颜哈丹在此立誓,大哥有难,即使赴汤蹈火,小弟万死不辞。”完颜哈丹郑重说道,手指屋顶。
“兄弟,言重了。”
“大哥,这是小弟心里话。”
阿克走到完颜哈丹身边,伸出右手,与完颜哈丹的右手紧紧相握。李凌霄也将手搭在二人两手之上。
这是三个异族兄弟的手,第一次手手相握,誓结同心。
用过早饭,李凌霄向洪夫人告辞,并告诉洪夫人,洪堂主马上便可以回来了。李凌霄并没有对冯道撒谎,洪夫人确实马上就要临盆。李凌霄再次叮嘱鲍副堂主,一定要将那封信亲手交给洪堂主。
他们出了洛阳西城,找到了翠姐儿。翠姐儿曾告诉李凌霄她的栖身所在。他让翠姐儿想办法找到洪野,他们一起到南城集结。并告之,冯道冯大人已经有所安排,可以从南门进城。翠姐儿提出,要与李凌霄一起前去潞州,说她是潞州左近人士,对那里地形熟悉,或可做个向导。李凌霄虽然有些心动,但思忖再三,还是没有答应。他告诉翠姐儿,洛阳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她去做。如果洪野去找她,一切按照洪野说的去做便可。
翠姐儿虽有疑惑,但并未深问。与此同时,李凌霄还交代翠姐儿,时刻关注洛阳县衙的动向。五日后,如果洛阳县令仍然安然无恙,就想办法将其刺杀。他并非不相信冯道,而是冯道只是一个失势的大儒,怕他无法弹劾洛阳县令,将其投入大狱。
他一直没有忘记对桃花公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