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出了洛阳城,李凌霄便不再易容。四人坦然地行走在官道之上。
“大哥,要不我们还似那晚一样,寻几个倒霉蛋儿,抢了他们的马匹。”完颜哈丹建议。
虽然毒已经被李凌霄吸完,但脚伤终归尚未痊愈,完颜哈丹行走起来仍有些吃力。虽然伤处涂抹了天山雪莲膏,但不可能一夜之间便痊愈。
李凌霄明白完颜哈丹的意思。那晚拦下三个斥候,抢了他们的马匹和军服,才趁夜混进了洛阳。看来完颜哈丹又在打斥候的主意。
“兄弟,不可。眼下潞州战事吃紧,军情往来尤为关键。莫要因我们误了军事。”李凌霄摇了摇头,否决了完颜哈丹的建议。
“这可咋办?从洛阳到潞州,路途遥远,这样走下去,要猴年马月才到啊。如果我们到了,潞州也失守了,黄花菜不都凉了?”完颜哈丹嘟囔两句,但他的话很有道理。
李凌霄不语含颦。他何尝不知道啊。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兜里有钱,却无处买马。只能边走边想办法了。
“盟主,你不是有圣旨吗?”此时,张琼瓮声瓮气地接过话茬儿。
李凌霄点了点头,望着张琼不知何意。
“盟主,我们可以拿着圣旨,跟那些府衙征用马匹啊。”张琼憨直地笑着说。
李凌霄顿时心头一动,倒是忘记了身上还有这个稀罕物。看来这个张琼貌似五大三粗,却是粗中有细。但是,他又一寻思,觉得不妥,便说道:“张琼兄弟,话是这么说。但是,你细想一下,但凡身上携带圣旨出京之人,必是钦差性质。若是一个钦差连马匹都没得乘坐,谁相信啊?”
张琼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笑着说:“俺们想法子找个借口不就行了。”
李凌霄心里又是一动:“对啊,寻个借口未尝不可。但是,寻个什么借口呢?”
这日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个叫新安的小县城。他们计划从新安县城绕向北行,奔孟津过黄河,再转东前往伊人庄。
既然想到要向府衙征用马匹,那就住进县城。关于借口的的事,只能见步行步,看是否能寻到法子。
他们在一家名叫悦盛的客栈住下。当他们来到前厅用饭时,李凌霄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气味。
“阿克,你是否闻到了一股子气味?”李凌霄皱着眉头问道。
阿克提鼻子使劲嗅了嗅,突然拧起眉头,低声说道:“公子,这是一股子腥气的味道,很淡,却闻得出来。对了,就像通衢巷吕府门前的味道。”
李凌霄点了点头,示意阿克不要声张。然后,四个人寻了一张闲桌坐下。
前厅共有五张饭桌,有两拨客人占据了两桌正在用餐。一张桌子坐着一老、两个年轻男女,还有一个孩童,看似是一家子人。另一张桌坐着两男两女,男的都是精瘦之人,穿着简朴。女子却是银饰颇多,手腕上,脚腕上,脖颈上,头上都有银饰装扮,显得十分贵气。
“这应该不是中原女子。中原女子的脚腕上很少有银饰。”看着那两个银饰满身的女子,李凌霄不由暗自思忖。
忽然,李凌霄发觉,刚才那股子气味隐隐是从两男两女的方向传来,很淡,极不易被察觉。他不敢确定,便借着去后厨的机会,刻意经过那张桌旁。当经过那张桌附近时,他忽然被一个美艳少女所吸引。
只见这个少女黑发间别了五只非常精致的银凤簪,凤形栩栩如生。不动如凤展翅,乍动似凤飞翔。少女的眼睛极有特色,大而圆,两个瞳仁便似蓝宝石般镶嵌在瞳孔里面,显得极其深邃幽远,给人一种想一探的冲动。通关琼鼻小巧玲珑,极富立体感。一张樱桃小口,唇红齿白。面色更是白中透粉,粉中透红,吹弹可破般。
或许那少女也看到了李凌霄在注意她,便浅笑着开口问道:“猛欧!猛奴里相?”
李凌霄一脸懵,不知她在说什么。
那少女看到李凌霄一脸懵的表情,不由掩口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这笑声清脆悦耳,直似银铃风响。
“我在跟你打招呼唻。”那少女忽然开口转为了汉话,但略显生硬。
“对不起,姑娘。在下刚才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李凌霄客气地回道。既然人家姑娘说是打招呼,自己必须客气才是。
“刚才我说的是家乡的苗语。猛欧,是你好的意思。猛奴里相,是问你吃饭了吗?”那少女说完之后,又是咯咯咯笑了几声。
“原来姑娘是苗家人。在下失敬了。”李凌霄微微颔首,客气地说道。
“你这个人挺有意思,说话文邹邹的,一看就是一个书生。”那少女注视着李凌霄,微微笑着。
听那少女说着话,李凌霄刻意轻轻嗅了嗅。但是,那股子气味竟然消失了。他一时不知何故。分明刚刚已经嗅到。
“姑娘慢用。在下去后厨看有什么吃食。”李凌霄不想过多搭讪。因为,他发现那两个同桌的男子颇有敌意,神情似是时刻警戒着。
转身的时候,李凌霄注意到一个细节。另外一个女子手边有一个小巧的竹篓,她用手轻轻按在竹篓上面,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竹篓,声音轻不可闻。
李凌霄在后厨转了一圈,出来再经过那少女身边时,刻意又是嗅了一嗅,仍然没有闻到那股腥气味道。看李凌霄出来后,那少女又想开口般,却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李凌霄坐下之后,低声问阿克,是否还有那味道。阿克使劲嗅了嗅,低声说没有了。李凌霄便知,问题定出在那少女一桌。他便开始留意起来。
就在李凌霄四人正想准备用饭之时,忽然门外传来几声马的嘶鸣之声。片刻功夫,只见三个斥候嘴里喷着寒气走进了客栈。李凌霄自然认得是斥候,毕竟他们曾冒充过斥候。
“终于等到了。”忽然,那少女一桌上的一个男子向那少女低声说道,声音之低几乎微不可闻。但还是被李凌霄听到了。
李凌霄很是诧异,心想:“莫不是她们在此专等这些斥候?他们熟识?”
但是,三个斥候似乎并不认识那少女四人,进门之后根本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而是急吼吼喊店家赶紧准备酒食,他们吃完之后,还要连夜赶往洛阳。
李凌霄暗自思忖:“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蹊跷。”忽然他想起来,冯道曾说过,石敬瑭安排了一众武林高手,沿路截杀斥候,截取军情。
“莫不是——”李凌霄顿时警觉起来。再细看那两男两女,果然发现她们似都身负武功。
既然有了这个发现,李凌霄便刻意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到底看一下那少女四人有何后续动作。不但他们四人不紧不慢地吃着,那少女四人也是不紧不慢地吃着,时不时耳语几句。但是,四个人竟然说得都是苗语,李凌霄一句都听不懂。他便有些奇怪,看那两个女子似是苗人,而那两个男子明显都是汉人,竟然也能用苗语沟通。
那三个斥候明显有公务在身,草草吃完饭,转身便离开了客栈。他们刚刚出门,那少女等四人即刻起身,随即出了客栈。
“我们跟出去看看。”待那少女四人出门后,李凌霄与完颜哈丹、阿克和张琼说道。他感觉自己的猜测不会有误。
完颜哈丹等三人见李凌霄一脸的郑重神色,知道必有事情发生,便都没有问为什么,纷纷起身随李凌霄向客栈外面走去。
明月高悬,繁星漫天。借着月色与星光,李凌霄看到那三个斥候骑马已经远去,而在他们身后,有两个人影正疾步追赶。看背影,追赶之人应该就是那少女一桌的两个男子。
“为什么只有这两个男子?那两个姑娘呢?”李凌霄不由疑窦顿生。
新安县城仅一条长街,东西走向。三个斥候是奔着东城门的方向而去。李凌霄扭头看向西长街。明月清辉照射下,他看到两个娇小的身影正向西急急行去。
“蛇女。”李凌霄不由惊呼出声。
在客栈里,他没有过多注意那个少女的身形,毕竟她一直是坐着的。她站起来走出客栈的时候,李凌霄正在思索她们的意图,亦没有注意。但是此刻,他看清楚了那少女的背影。分明就是在吕府外,他欲追赶的那四个娇小身影中的两个,不会记错,绝对不会记错。而其中一个便是站定身形、斥责他误她们大事的女子。而这个女子,应该便是蛇女了。
猛然间他意识到,刚才蛇女因何与他打招呼。或许蛇女也发现了他的身形有些熟悉。但是,那时李凌霄是易容的。隔远相望,他只能是一个虬髯大汉。但是身形却变不了。
“那是蛇女?”别人不知道蛇女是谁,但阿克知道,便问道。他也应该想到了。
“错不了。那股子腥气味道便是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后来,她们不知用什么法子隐藏了气味。”李凌霄说道。
忽然,他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子身边的竹篓,还有她有节奏地敲打竹篓的动作。猜测与隐藏腥气味道有关。
“她们不是在洛阳吗?”阿克又问道。
“估计是打草惊蛇之后,她们也离开了洛阳。但是,那日逃了四个人。估计还有两人,或许更多,仍然留在洛阳。”
“大哥,你们说的便是昨日在通衢巷,你追丢的那些人?”完颜哈丹问道。
李凌霄点了点头。
“大哥,蛇女是谁?昨日我就想问来着。”
“她是石敬瑭的二公主。”
“石敬瑭的二公主?既然是二公主,因何在洛阳?奥——,我明白了,定是石敬瑭派她来洛阳投蛇害人,搅扰的洛阳城不得安宁。好歹毒啊!”完颜哈丹顿时恍然大悟,分析个七七八八。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说道:“但是,从这一点来看,我倒是佩服石敬瑭。好谋略,好胆色。竟然让自己的女儿前来洛阳这样的险地。”
李凌霄不由颇玩味地看了完颜哈丹两眼,然后又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完颜哈丹说的对,石敬瑭确实是个人物。忽然,他又心生疑惑:“石敬瑭是汉人,为何他的二公主会是苗人,说着苗语?”真就是云里雾里,不得其解。
忽然,三个斥候的马蹄声惊醒了沉思的李凌霄,他转身问完颜哈丹:“兄弟,你的脚有无大碍?”
“大哥,放心吧。短程无大碍,但路途长了就——”完颜哈丹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你随我去追那三个斥候。阿克,张琼兄弟,你们尾随蛇女二人,看她们去哪里,做什么。”李凌霄吩咐道。既然蛇女四人分头各奔东西,没办法,他们也只得分头行动。
他本想尾随蛇女,但是,当考虑到军情的重要性,不容有失,便舍弃了蛇女。当然,他还有另外一重考量。三个斥候都是骑马,脚力自然很快。再看尾追三个斥候的那两个男人,脚力同样极其了得。自己与完颜哈丹轻身功夫最好,当可追得上那二人。
安排完之后,李凌霄与完颜哈丹急向东城掠去。当他们到了东城附近,只见三个斥候正拿出斥候腰牌,与守城官兵交涉。毕竟入夜,城门关闭,需要一定出城手续。但是,李凌霄并未发现那两个尾随而来的男子。担心打草惊蛇,李凌霄与完颜哈丹并未靠城门太近,而是远远寻找那二人的踪迹。忽然,在距离城门洞左首约一百多米的城头上,有两个黑影一闪即逝。
“他们从那边城墙出城了。”李凌霄指了指那边城头说道。
“大哥,我们也从那边出城吧。你看,城墙上没有官兵把守,城墙也不高。”完颜哈丹说道。
李凌霄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三个斥候已经出了城门。事不宜迟,李凌霄与完颜哈丹急忙奔向那处城墙,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城墙不高,倒也无碍。
月色里,只见三个斥候纵马疾驰,两个黑影健步如飞紧紧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