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已瞟向主位的曹操,控诉意味浓得化不开。
厅内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夏侯惇嘴角抽了抽,张合别过脸,于禁低头研究剑穗。连荀彧眼中也掠过一丝无奈。
戏志才、赵云、马超等人愕然看着。
主位上的曹操非但没怒,反而笑了笑,抬手虚点周晏:“行了子宁,别丢人现眼。奉孝一路辛苦,让他喘口气。”
这话里的熟稔纵容,让新来者心中一震。
周晏这才松手,挨着郭嘉站,蹭了蹭靴尖,转向戏志才等人,拱手正色:“志才先生,子龙,孟起,庞将军,一路辛苦。北疆之事,多亏诸位。”
戏志才微微躬身:“分内之事。”目光在周晏脸上多停了一瞬。
赵云抱拳:“云见过都督。”
马超上前一步,对着周晏和曹操重重抱拳,声音发颤:“超,谢魏公收留!谢都督不弃!此番但有所命,万死不辞!”庞德肃然行礼。
“入座。”曹操挥手。
周晏拉着郭嘉回席,按他坐在荀彧下首——那位置一直空着。戏志才、赵云、马超等人也各自落座。
厅内彻底安静。
曹操起身,走到沙盘前,背对众人。夕阳从侧面照入,将他背影拉长,投在沙盘上如展翼之鹰。
“子宁。”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人都齐了。说说局面。”
“诺。”
周晏应声,却没立刻站起。他从怀里摸出小皮囊,仰头灌了两口,浓烈酒气散开,这才塞回怀里,趿拉着鞋走到沙盘另一侧,与曹操相对。
他没看沙盘,先扫视全场。目光从荀彧、贾诩、庞统,扫到夏侯惇、张合、于禁,最后在新来的郭嘉、戏志才、赵云、马超身上顿了顿。
“情况,诸位都知道了。”他开口,声音稳送每人耳边,“西凉韩遂,持‘血诏’起兵十万,已至陇关。荆南关羽,兵三万逼樊城。江东孙权,合肥方向集结大军。汉中张鲁闭关,西川刘璋‘助饷’。”
他脚跟无意识地蹭了下沙盘基座:“看起来,咱们被全天下围攻了。四面楚歌,是不是?”
无人应答,许多人眉头皱起。
周晏却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点戏谑:“但仔细看,又不对。”
他从棋子盒里捡起几枚小旗,在手中掂了掂:“韩遂到陇关七天,没动。关羽到樊城五天,没动。孙权雷声大雨点小。张鲁关门念经。刘璋……还在成都揪胡子。”
他把小旗扔回盒里,“叮当”轻响:“都在等。等别人先动手,等咱们内乱,等捡便宜。”
目光锐利起来:“因为他们心里也虚。咱们北疆这几年——格物院的新农具让粮仓比他们满;蜂房的网让他们家里那点事咱们门儿清;至于刀把子……”
他侧头看向武将一侧,目光最后落在夏侯惇身上:“元让,你告诉他们,咱们的刀,利不利?”
夏侯惇独眼精光一闪:“锋利无匹!”
“听见了?”周晏转回头,靴尖点地,“刀利,粮足,消息灵通。他们怕。所以谁都不敢先伸脖子试刀口。”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沿黄河划了道弧线:“但怕归怕,旗子竖了,兵拉出来了。这仗,不打不行了。”
抬头看向曹操:“孟德的意思明白:既然他们挑头,咱们也别客气。再不是官渡那会儿要精打细算赌命。现在兵强马壮,粮草充沛。这一仗,不打则已,要打,就把所有障碍——一次性扫干净!”
话音落,厅内气息瞬间灼热。武将眼亮,文臣背直。荀彧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
定调了。
不是防守反击,是趁此一统北方,放眼天下!
郭嘉咳嗽两声,苍白脸上泛起病态红晕,眼神灼人地起身,走到沙盘边与周晏并肩。
“既然基调定,那就排兵布阵。”他声音沙哑但清晰,先指北疆:“北疆屯垦建设不能停,此乃根本。可令华歆先生主持,鲜于辅将军留守。”
手指移向陇关,寒光一闪:“西凉韩遂——由妙才将军与孟起将军领骑兵为主力,我与志才随军参赞。西凉铁骑对西凉铁骑,看谁才是正牌。”
看向马超。马超挺直身体,眼中复仇火焰燃烧。
“江东孙权,”手指移向合肥,“由文远将军为主将,文谦、儁乂为副。于禁将军总揽江淮防线,文聘、蔡瑁将军水军全力配合。孙权想捡便宜?让他把牙崩掉几颗。”
张辽、乐进、张合、于禁、文聘、蔡瑁齐齐抱拳:“诺!”
“荆南刘备一线,”手指最后点在樊城,看向周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此路最关键,也最需‘名分’。不如由子桓公子挂帅,子宁的大都督府班底辅佐。对外,宣称子桓公子‘代父出征,讨伐不臣’;对内,也是历练。”
周晏挑眉,脚跟蹭地转了半圈,看向文官末席努力保持沉稳却难掩激动的曹丕。曹丕深吸气,用力点头。
荀攸此时起身补充:“奉孝所言极是。此外需做足戏码。要让天下人相信,许都事后,魏公已对子宁生隙,故夺其权柄交予子桓公子。如此,刘备孙权等人才更确信我方内乱,更敢出兵。”
周晏点头,看向一直沉默如影的贾诩:“文和,蜂房?”
贾诩微微躬身,枯瘦脸上无波:“魏公、都督放心。各地情报网络已全面启动。敌军动向、粮草转运、乃至核心人物每日行止,保证及时送达。此战,敌军于我,如同透明。”
平淡语气,透出令人心悸的掌控力。
“好!按照奉孝的部署,文若统管全局,格物院蜂房全力配合。”曹操终于再次开口。他不知何时已走到沙盘中央,拔出腰间倚天剑。剑身斜阳下反射冰冷寒光。
剑尖斜指苍穹,目光扫过厅内每一张激昂、沉毅、激动的面孔。
“此战——”声音如金铁交鸣,在厅内回荡,“必胜!”
“必胜!!!”
吼声如雷,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沙盘上,各方势力小旗在余晖中微颤,仿佛感受到即将席卷天下的风暴。
厅外,暮色四合。邺城灯火次第亮起。
遥远陇关下,西凉大军营火如繁星铺满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