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的手还停在苏曼曼小腿上，指尖能感觉到那截黑丝比刚才更烫了些。他没收回手，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她膝盖上方那一小段深色的织物，像是怕它下一秒会自己动起来。
苏曼曼喘匀了气，慢慢从祭坛边上直起身。她额角那朵血色并蒂莲已经消失，但脑袋还是有点发空。她抬手摸了下石板边缘，指腹蹭到一层薄灰。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停住了。
“等等。”她说。
三个人都看向她。
她没抬头，只用拇指来回擦着石板右下角的一处凹槽。那里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积着灰尘，边角有些磨损。但她的手指突然顿住，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里有人动过。”她说，“不是刻的，是磨出来的。”
花自谦立刻蹲下来，从袖子里抽出点妆笔，用笔尖轻轻拨开那片灰尘。青鸾也凑近，眯着眼看。少女仍盘坐在地，但睁开了眼，目光落在苏曼曼手上。
一条极细的划痕露了出来。
它弯成一个弧，接着绕出第二圈，第三圈，最后收口时勾出一个小点，像是一朵花的芯。整组图案不大，藏在角落，若不是用手去摸，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青鸾皱眉。
“《璇玑图》起笔式。”苏曼曼低声说，“我娘教我的第一种走线法。”
她说话的时候，腿上的黑丝忽然颤了一下。不是整条震动，而是从脚踝往上三寸的位置，突兀地亮了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
花自谦察觉到了。他没打断她，只是悄悄把点妆笔别回袖口，换成了另一只手扶着她后腰，以防她站不稳。
苏曼曼闭了下眼，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小时候家里那间小绣坊，午后阳光照在绷架上，她娘坐在旁边，一边穿针一边哼歌。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首歌是什么，只记得调子很慢，带着点哭腔。
现在她知道了。
那是《璇玑图》的诵念调，只有织霞血脉的人才能听全。
“这石板……”她睁开眼，“不是让我们解的。”
“那是干嘛？”青鸾问。
“是认亲。”她说，“它在等一个能看懂它的人。”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少女忽然开口：“地下九个点，刚才乱冲的，现在稳了。它们跟着你手指走。”
苏曼曼低头看自己的手，还贴在石板上。她没再用力，只是轻轻顺着那道划痕描了一遍。指尖刚走完最后一圈，整块石板边缘泛起一层微光，颜色很淡，像是月光照在水面上的那种反光。
老者站在祭坛后，一直没动。这时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腿上那截黑丝。
花自谦注意到他的视线。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说，“每次她碰到关键的东西，这玩意儿都会变？”
“你说黑丝？”青鸾扭头，“我一直以为是装饰。”
“不是。”少女摇头，“它是活的。只是平时被压着。”
苏曼曼没参与讨论。她正盯着石板看。那道划痕已经被她摸得清晰，周围又有几处类似的痕迹浮现出来，连在一起，构成一段残缺的回文图案。她越看越熟，心跳也慢慢快了起来。
“这不是第一次。”她说，“我见过这个布局。”
“在哪？”
“我设计稿的底纹。”她声音低下去，“每次画新系列，我都会无意识加进去。我以为是习惯，其实是……记忆。”
花自谦忽然想起什么。
“你上次画那件婚服，晕倒前说了句‘它回来了’。”他说，“是不是就是指这个？”
苏曼曼点头。
“我当时不知道它要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她抬头，看着其余三人，“我们之前错了。我们一直在算怎么破阵，怎么连符文，可它根本不吃这套。它要的不是答案，是回应。”
“回应什么？”
“回应它被遗忘的事。”她说，“比如谁曾在它面前流过泪，谁曾用血补过它的裂痕，谁把它埋在这里，又为什么留下这些划痕。”
她说完，把手掌重新按了上去。
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解读纹路的变化，也没有调动织霞手强行感应。她只是把手放上去，像碰一块旧绣布那样轻。
黑丝从脚踝开始缓缓上移，一直到膝弯才停下。颜色变得更深，几乎接近墨色，表面浮出一层极细的金线，一闪一闪，像是在呼吸。
石板的光也变了。
不再是那种攻击性的闪烁，而是有节奏地明灭，频率越来越稳。青鸾耳朵动了动，忽然说：“它在打拍子。”
“什么拍子？”
“像心跳。”她说，“也像……脚步声。”
少女这时轻声接了一句：“九步一停，三进两退。是织机踏板的节奏。”
空气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苏曼曼没动，但她能感觉到石板在回应她。那些纹路不再乱转，而是随着她掌心的温度慢慢舒展，像是一本被合太久的书，终于被人翻开。
“它认出来了。”她喃喃道。
花自谦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她今天穿的还是那条黑丝长袜，但从膝盖往下，颜色比之前深了一截，像是被什么染过。
他忽然伸手，轻轻碰了下她的小腿。
她猛地回头。
“怎么了？”
“没事。”他说，“就是觉得……它好像在动。”
她低头看自己的腿。
黑丝确实在动。不是滑落，也不是收缩，而是像血管一样，有东西在里面流动。她没害怕，反而觉得熟悉。
“它记得我。”她说。
花自谦没接话。他退后一步，让出空间。
他知道接下来该谁上场了。
苏曼曼深吸一口气，再次把手放上石板。这次她闭上了眼睛。
“我不是来闯关的。”她低声说，“我是来找你的。”
她的指尖顺着那道划痕重新走了一遍。走到终点时，整块石板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锁扣打开的声音。
第四层纹路，亮了。
光不刺眼，却照得整个石室都亮了一圈。老者站在祭坛后，终于动了动手指，把手里那根褪色红绳缠紧了些。
青鸾看着空中漂浮的蝶粉残迹，忽然说：“能量方向变了。”
“往哪？”花自谦问。
“往她身上。”她说，“它在往她身上走。”
少女依旧双掌贴地，但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主轴线对准了。”她说，“它愿意说了。”
苏曼曼睁开眼。
她没看别人，只盯着石板中央。那里有一片空白区域，原本什么都没有，现在却浮现出几个模糊的字迹，像是被人用指甲抠出来的。
字是反的。
她伸出手，准备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