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的手指贴在石板上，那几个反字像是刻在冰面下的影子，看得见却碰不着。她试过用力压，也试过侧手翻，纹路都没反应。反而指尖一离开，光就暗了一分。
她停了两秒，掌心重新覆上去，这次没用劲，只是轻轻摩挲。血色并蒂莲的余温还在皮肤底下流转，她顺着那股热意，把织霞手的感知慢慢推向前端。
一点动静有了。
那些字开始转，不是翻面，而是像被风吹动的布条，一点点扭过来。正字浮现的时候，整块石板嗡了一声，第四层的光彻底亮开，照得人睁不开眼。
青鸾抬头看空中残留的蝶粉，原本散乱漂浮的颗粒突然排成一条线，直直指向苏曼曼后背。
“它在往你身上走。”她说。
少女依旧坐在地上，双手贴着地面。她忽然开口：“九个点全稳了，跟着她的呼吸在跳。”
花自谦立刻蹲下，从袖子里抽出一段蜀锦。丝料刚展开，边缘就泛起一层暗红，像是浸过水又晾干的颜色。他没多说，把布铺在地上，用金蛇缠丝手引出细线，在四周连出一个框。
“主轴不能歪。”他说，“她画的每一笔，我们都得接住。”
苏曼曼没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动。她知道花自谦在布阵，也知道青鸾和少女已经进入状态。她只管盯着石板中央——那里现在空着，像一张等着填答案的考卷。
老者站在祭坛后，手指动了动，把那根褪色红绳绕紧了一圈。绳结收死的瞬间，石板边缘裂开九道口子，黑雾从缝里往外冒。
“三炷香。”他开口，“燃尽之前解不开，门永闭。”
话音落下的同时，第一道黑雾冲了出来，直扑苏曼曼面门。她没躲，织霞手往前一送，指尖血渗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朱砂线。黑雾撞上去，发出一声闷响，退了半寸。
“它怕血。”她说。
“不止。”花自谦补了一句，“怕的是你绣东西时用的那股劲。”
他甩袖再出三匹布，这次是素底暗纹的云锦，边角还带着烧焦的痕迹。他把这些布按东南角的位置摆好，嘴里念了个口诀，丝线自动腾空，连成三角支架，正好罩住石板一角。
青鸾摸出玉笛，横在唇边。她没吹旋律，只压低音阶，发出一段持续的震音。这声音不尖锐，但每一下都和地下传来的波动对得上频率。少女闭着眼，嘴角微微扬起，双手始终没离地。
“第二道来了。”她说。
果然，右侧裂痕喷出一股浓雾，形状拉长，像一只手要抓人。青鸾的笛音猛地一顿，那股雾就在半空卡住了。花自谦趁机把一根丝线搭过去，固定在支架上。
“成了。”他低声说，“能量通了。”
苏曼曼开始动。
她没拿笔，也没用工具，直接用右手食指在空中画。每画一笔，指尖就渗一点血，落在地上形成微小的红点。这些点连起来，是一段回文结构，和她设计稿底纹一模一样。
画到第三笔时，黑丝突然发烫。
从脚踝往上，一直到膝弯，那圈墨色金线剧烈闪动了一下。她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花自谦立刻伸手扶住她胳膊，却被她摇头推开。
“别打断。”她说，“差一点。”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最后一笔上。图案闭合的刹那，石板中央的空白区域浮现出新的符文，层层嵌套，像一套还没拼完的锁。
“主轴有了。”花自谦说，“接下来得同步输能。”
“怎么分？”青鸾问。
“她控核心，我稳结构，你调音律，她接地脉。”花自谦快速分配，“顺序不能错，节奏必须一致。”
“靠什么定节拍？”
苏曼曼抬起左腿，一把扯开黑丝袜膝弯处的织物。那圈捆仙索印记露了出来，表面金线还在流动，一闪一停，规律得像钟表。
“它本来就是织机的节奏。”她说，“九步一停，三进两退。”
少女睁开眼：“我来数。”
她开始轻声念，每九下一次停顿，中间夹着进退的提示。四个人跟着这个节奏调整呼吸。青鸾的笛音渐渐融入，变成背景里的低频震动。花自谦的丝线绷到最紧，连接着蜀锦与石板。少女双手贴地，指节泛白。
苏曼曼把手放回石板。
第一波能量由她注入。指尖刚触到符文，整个人就像被抽了口气，肩膀猛地一塌。但她没松手，血继续往纹路里灌。
花自谦立刻接上，袖中抽出最后一段染血蜀锦，裹住她的手臂加固输出。丝布接触皮肤的瞬间燃起一层暗火，几息后熄灭，留下焦痕般的印记。
“第二段！”他喊。
青鸾吹出一个长音，笛声穿进石板裂缝，逼退两道逼近的黑雾。少女同时发力，地下九点共振加强，撑住了整个阵型。
第三波是最后一步。
四个人同时动手。苏曼曼推血入纹，花自谦拉紧丝线，青鸾压下笛尾最后一个音符，少女双掌猛拍地面。
石板爆光。
不是炸开那种亮，而是从内部透出来的光，一层层往外推，像潮水漫过堤岸。黑雾全被压回裂缝，九道裂痕开始闭合。老者手中的红绳彻底断开，碎片飘落地面。
苏曼曼的手还在石板上。
她没动，也不敢动。因为那块石头还在响，不是声音，是震感，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醒了，正在里面找出口。
花自谦走到她身边，低声问：“还能撑？”
她点头，但没说话。额头有汗滑下来，滴在石板边缘，瞬间被吸进去。
青鸾收了笛子，看着空中消散的蝶粉：“能量流稳定了。”
少女终于把手抬起来，指尖全是泥：“地下归顺了。”
花自谦盯着石板中央。那里原本空白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个圆环，环心有一小团模糊的影子，像是被封了很久的东西正试图成形。
“它要出来了。”他说。
苏曼曼深吸一口气，左手也按了上去。
两只手同时发力，血从十指前端渗出，顺着符文往下流。黑丝从脚踝一路爬到大腿根，金线闪得越来越快，最后定在一个频率上。
石板的震动变了。
不再是抵抗，而是呼应。每一次脉动，都和她的呼吸对齐。
老者这时终于走下祭坛。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三步外，看着那团影子逐渐清晰。
“三炷香还没烧完。”他说，“你们赶上了。”
没有人回应他。
因为石板中央的影子已经成型。
那是一个女人的脸，眉心有一点红，穿着古老的嫁衣。她的眼睛闭着，但嘴角微微向上。
苏曼曼看见她的一瞬，手指抖了一下。
这不是陌生人。
这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