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映霞一怔，可看顾吟微的表情，不像是说笑，她找出纸和笔计算。
“假设从更衣开始进宫，每个月有一次侍寝机会，后宫佳丽众多，大概每半年轮到一次，从更衣晋升淑容需要三年，从淑容晋升淑仪又三年。”
算到后边，书桌上堆满草稿纸，顾映霞得出结论：“如果你可以平安活到九十八岁，应该能当太后，毕竟历朝历代皇帝的寿命，平均算下来不超过四十岁。”
“不能快一点，大概三十五岁退休？”
“也不是不行，这些年我收集了很多妃嫔，升职获宠的手段，比如前朝的英夫人，她以更衣的位分进宫，后来因为举报父亲贪污，获得了嫔位。”
“我管这个方法叫做，全族祭天，娘娘升官。”
“全族祭天，有点残忍，有没有温和点的办法？”
顾映霞打开书柜开始翻找，好家伙她这是收集了多少史料，不仅有历朝历代的正统史料，还有野史艳史和市面上瞎编的宫妃情史。
难怪原着中，她能从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一路过关斩将成为皇帝宠妃。
她一个人躲在闺房刷这么多经验，顾倾容天天外出当交际花，这两人一交手，顾倾容焉能不败。
“找到了，这些方法我都记在本子上的，二姐你快来看。”
她喊的是二姐，而不是二姐姐，顾吟微心中一软，落下一滴泪。
这样的情绪不属于她，是属于这具身体自然的反应。
原主没有七窍玲珑心，也不明白为何一向和自己要好的妹妹，突然不理自己，加上嫡母新丧，新夫人母女进门，原主被下毒稀里糊涂就去了。
“除了全族祭天，还有多子多福，财运亨通，开疆拓土，睹物思人。”
“剩下的这些脏手套，肉喇叭不顶用，你想当太后，后边这两个方法不能用。”
顾吟微头都大了，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意思。
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啥，啥，啥，这写得都是些啥？
“我给二姐解释，全族祭天已经讲过了，多子多福就是下崽。”
“能说得直白点吗？”
“好，那我说得直白点，皇帝是公猫，选秀的秀女们是母猫，公猫选母猫进宫就是为了下崽儿，谁下得崽儿多，谁就位份就升得快，譬如前朝这位独孤娘娘，下了九个崽儿，她从一进宫就开始生，一直生到生死。”
“二姐，我这么说够不够直白，你能听明白吗，。”
“我明白。”
“接下来说开疆拓土，譬如这位前朝的贤娘娘出身将门，一家子都擅长打仗，替皇帝开疆拓土，南征北战。”
“虽然这位贤娘娘，又矮又平胸，但是人家父兄给力，她被全家抬到妃位。”
“好好说话，不要人身攻击。”
“这位贤娘娘是真的又矮又平胸，你看我还有画像。”
顾映霞展开一张画，画上画着一个女子，那女子阔鼻大脸，嘴还有点歪，不得不说她虽然不会长，但是太会投胎了。
“接下来说说睹物思人，譬如前前前朝的皇贵妃关氏，她长得和故去的良妃娘娘一模一样，皇帝一看见她就走不动路，给关氏封了个皇贵妃的名号，于是关氏就成了良妃替身，皇帝对着她睹物思人，只要她不主动作死，不拿刀子划破自己的脸，哪怕关氏后来病了老了残了，皇帝都不会嫌弃她。”
“脏手套和肉喇叭又是什么？”
“钟婆子就是脏手套，萧凤雨指使她对你下毒，后来她死了，就算你不杀她，萧凤雨也不会允许她活着。”
“那什么又是大喇叭呢？”
“二姐你听。”
“夫人院里散果子发月钱了，大家快来，夫人对大家这样宽厚，你们可要好好孝敬夫人。”
“说话的是谁？”
“薛嬷嬷，顾夫人的陪房。”
“这种肉喇叭和脏手套一样，逃不过被丢弃的命运，肉喇叭还有条活路，脏手套没活路。”
说完她取出一把大锁，把书柜锁起来。
“锁起来干嘛，我还没看够。”
“老娘不得留点绝招保命吗，你赶紧滚。”
顾吟微一靠近书柜，顾映霞就翻脸，“哼，这些资料我都背熟了，赶明儿我就一把火烧了。”
“你清高，烧了都不给我看。”
“请你清楚一下自己的占位，明面上我俩是敌人，我给你看书，顾倾容和她娘能掐死我。”
顾吟微被顾映霞撵出大门，楚楚抱着手臂神游，顾吟微问道：“你到底想好办法没有？”
“我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为了我的青云路，只能选择……”
顾映霞突然住口，然后指着楚楚道：
“楚楚，你来数三二一。”
楚楚不知道，自家小姐和三小姐，打什么哑谜。
顾吟微却知道她的用意。
楚楚开始数数：“三，二，一。”
顾映霞与顾吟微两人异口同声道：“全族祭天。”
楚楚问道：“小姐，你刚才在说全族什么？”
“我和三妹妹说升官的事。”
顾吟微走后。
阿青问道：“小姐，这书还烧不烧。”
“谁烧我的书，我掐死谁，这一柜子是宠妃攻略，是我得宠的保障。”
“小姐，二小姐的计划看似周全，实则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什么漏洞？”
“顾夫人是否愿意对钟白石动情，这一点是不受控制的。”
“人的情感的确不受控制的，可如果顾吟微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她就不可能从祖屋活着回来，她一定有底牌没露出来。”
“小姐这样笃定，究竟是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为什么。”
顾映霞想起往事，语气格外忧伤：“这些年，多亏了你陪我读书识字，我才有如今的智慧，虽然你是先夫人派给我的，但是你只忠心我。”
“先夫人命阿青辅佐三小姐，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三小姐荣登大位，能对二小姐照拂一二。”
“她已经不需要我的照拂了，未来需要照拂的是我。”
顾吟微经过池塘的时候，顾倾容带着侍女扁桃从门外进来。
“三妹妹又和你吵架了吧，她就是喜欢一个人待着，旁人一概不理。”
“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不好。”
“进宫想过得好，就得交际应酬，朋友多了路好走，我已经给王家小姐和李家小姐打好招呼了，等参选时，她们会格外照顾我。”
顾吟微觉得顾倾容这话，幼稚得可笑。
考试在即，学霸闭门刷题，学渣四处应酬，喊道：“王学霸考试的时候，给我打个小抄，李学神考试的时候，给我看下答案。”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想作弊。
入夜后，月光变得一片凄寒，楚楚来回话。
“不出小姐所料，陈婆子和钟白石动手了。”
“他们胆子可不小，敢给当家主母下药。”
“从前可能不敢，现在见了顾家的富贵，便被迷住了眼睛，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
“父亲什么时候回京？”
“咱们回府已半月，老爷的归期，大约就这一两日。”
“歇着吧，最近还有得闹呢。”
“是，小姐。”
楚楚凝视着顾吟微，小姐和以前真的好不一样。
楚楚伺候顾吟微就寝，外头夜色正浓。
顾夫人缠绵病榻，陈婆子来给她送药，眼看着药碗送到顾夫人嘴边，顾夫人张口欲喝，扁桃却赶来打翻药碗。
“夫人，这药没给大夫瞧过不能喝。”
陈婆子见计划落空，有些失望，她一向是个胆小的，这会儿却出奇的冷静。
“扁桃姑娘话里话外挤兑我，还不如叫夫人杀了我，奴婢满腔忠心遭诽谤，我还不如一死。”
顾倾容气场全开从门外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被捆住双手的男子，这人腿已经打折，眼睛也被挖了。
“那你就去死吧。”
“大小姐无凭无据，你岂能……”
“重打二十大板。”
顾倾容没有顾映霞聪明，也没有顾倾容漂亮，但是她足够心狠手辣。
有扁桃这个军师常伴左右，她能避开许多危险。
厚重的板子打在陈婆子身上，陈婆子急忙求饶。
“我招，我什么都招供，都是二小姐教我的。”
扁桃道：“口说无凭，拿实证。”
“我有证物，这便是证物。”
扁桃接过一张白纸，见这纸上写着一个数字五十，此外没有旁的话，检查无毒无害后，这才递给顾倾容。
顾倾容当时就怒了：“你居然还敢攀扯二小姐，接着打。”
顾夫人以雷霆手段处置陈婆子，扁桃并未求情，她是个热心肠，遇见下人被罚总要搭救一二。
当初扁桃为楚楚求情，顾夫人母女以为她早已叛主，打算将计就计试一试扁桃的忠心。
顾夫人再无能也是当家主母，当年她能哄得顾慎之新婚之夜和她鬼混自然是有几分手段的，陈婆子的计策太拙劣太浅显，她一眼就看穿了。
陈婆子先是被装进麻袋吊着打，而后又被毒烟熏瞎了眼睛，手脚筋尽数挑断。
天上挂着一轮月，看起来像一把杀人的弯刀。
楚楚推开柴房的门，屋中堆满柴禾和稻草，柴禾上趴着几只蜘蛛，蜘蛛们忙着结网。
陈婆子嘴唇干裂，眼睛上蒙着一卷脏污的破麻布，布条上沾着血渍，她蜷缩着身子，往柴堆旁拱，离她不远处放着一只粗瓷碗，碗口上破了个缺口，碗中装着一碗浑浊的井水。
顾吟微蹲下身，端起碗放在她嘴边，陈婆子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然后开始喝水。
喝完后，她大口喘气，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柴禾堆上。
“难为二小姐来看我的笑话。”
“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来了。”楚楚有些惊讶。
“我是个瞎子，眼瞎鼻子不瞎。”
盲人对声音和味道的敏感度，比正常人强数倍，陈婆子能说出这话，顾吟微一点也不奇怪。
“从你们进门，我就闻见楚楚姑娘身上的药味儿，整个府中也只有楚楚姑娘身上，有接骨断续膏的味道，能劳动楚楚姑娘亲自开门的人，除了二小姐还能有谁？”
“二小姐，我真是想不明白，我究竟怎么样得罪了你，你步步为营，布下死局来杀我。”
“楚楚，打开药罐。”
楚楚从门外抱来一个灰扑扑的罐子，罐子一打开，陈婆子便立刻往后缩。
嘴里翻来覆去说着，“不是我做的，不管我的事。”
“你和钟婆子俩狼狈为奸害人性命，钟婆子死了，你岂能独活。”
“我曾亲眼看见你喝下毒药，你不可能活着，你不是二小姐，你是魔鬼。”
“我是魔鬼，是来帮二小姐报仇的魔鬼。”
“楚楚，这个妖孽占了你家小姐的身子，你还不请法师来除妖。”
楚楚怒吼：“我的事你少管。”
“你欠我家小姐的也该还了。”
楚楚抬手抹了把眼泪，随后毅然决然掰开陈婆子的嘴，药碗中的药，一滴不剩全灌进陈婆子腹中。
陈婆子抽搐着，像只蚯蚓一样来回翻滚，而后发出一声哀嚎，七窍流血而死。
楚楚捂着嘴跑了出去，蹲在地上呕吐。
她从前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现在却杀了人。
楚楚满头虚汗，又气又怕。
顾吟微站在她身后，静静地陪着她，什么后话也没说，此时无声胜有声。
“看她临死前表情那么痛苦，我家小姐当时，肯定比她痛一千倍一万倍，我可怜的小姐啊……呜呜呜。”
“楚楚，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她？”
“从姑娘抓竹叶青那天，我就有过怀疑，后来我又在城隍庙，看见姑娘使用招阴术。”
“你不怕我？”
“姑娘给我治病，还帮我家二小姐报仇，楚楚对姑娘感激不尽。”
“你家二小姐去了，以后我将代替她活下去，你可愿追随我。”
楚楚不假思索回答：“奴婢愿意。”
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雨，主仆二人刚过了垂花门，阿青抱着三把油纸伞等在拐角处，一看见顾吟微立刻撑开伞迎接。
顾映霞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红衣，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三妹妹找我？”
“你这人真没趣，搞那么大阵仗，结果只是虚晃一枪，你这番部署终究付诸东流了，不如你求求我，我帮你对付顾夫人。”
“谁说我只是虚晃一枪，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杀陈婆子就是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