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三)
我没答应给江卫华盖章，他认为我是故意卡他，一气之下就走了。我倒无所谓，你走就走！哪个还怕你不成！倒是父母尤其母亲一个劲地说我，不要为了公事去得罪人，何况还是江家湾里有头有脸数一数二的人家！不值得！其实我又何尝想得罪他？只是江卫华的那般傲气实在让人反感，让我心底不舒服！加上当了这个主任，总要尽一份责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不可以，可总觉得不应该，有背自己的初心，有点不作为的感觉。虽讲十二组的人大部分同意，可牵扯到毁林，我也得盯着点，起码支书先冇意见我才好点头，那样责任也少点。
肯定是江卫华给梁秋生打了电话，把我不愿意帮他盖章的事说了。很少给我打电话的梁秋生给我打来了电话，梁秋生在电话里直言不讳地说：“江主任，你管你湾里江卫华是不是公务员，是一个人起屋还是跟他堂弟们一起起屋，只要他组上的人同意，签了名盖了章，村里就莫认真，顺水推舟算了。我听江家湾里的人哇，江卫华对湾里的公益事业还蛮关心，该出钱的他从冇缺过席，算早热心人士，现在退休回湾里养老，你江家湾里应该要坚持啊！我不是你江家湾的都冇意见，江主任你还有嘛个意见，听我的，帮江卫华把章盖了！”
我边听梁秋生说边思考如何回他，梁秋生的说法不能说不对，甚至有些道理，尤其他说江卫华关心湾里的公益事业倒是真的，也听人提起过，上次跟江桥生江崇文三个人帮湾里马路加固路基，江卫华也出了四百块钱。但一码归一码，有功德湾里人也记着，不合理不合法的也不能听之仼之。
当然，想归想，话还是尽量说得委婉：“梁支书，江卫华叭叭是甲有公益心的人，湾里人也会他个好，我怎么可能不同意他起屋呢？于公于私我都冇意见。只是他组里有人不同意，还特意找村里反映，我这里江会计还有崇文主任那都找了，梁支书不晓也找了你老嘎吗？既然有群众反映，我自然不敢不听，那群众不会有意见？是不是？”
“人哇好哇丑的肯定有，再好的人总有几个合不来的，只要大部分人冇意见，村里就应该支持！不可能让个别人的意见左右工作！”梁秋生说的冠冕堂皇，好像蛮正气的样。
“梁支书，你老嘎不清楚，江冬生指名道姓找到我，哇江卫华不合乎回湾里起屋的条件，如果村里包庇江卫华，同意江卫华批地基起屋，他就要去镇里到市里去告！你想下，我敢轻易答应吗？章敢乱盖吗？”我故意把江冬生讲出来，看看梁秋生的态度。
“江主任，你湾里人还不晓得？江冬生是甲嘛个斗蠢劲的人！你莫管他，我已经数落他一顿了，他不敢出头搞乱的！还是帮江卫华把章盖了！”
江冬生这两天变得老实，果然是梁秋生出了头。我得给他上点难度；“梁支书，不止江冬生有意见，还有几个也有意见，只是冇像江冬生咯样光明正大是的！反正……”
梁秋生迫不及待地打断我，连忙问；“还有哪几甲学丑的东西？”
“号我就不哇是哪个了，免得多生事端，反正不只江冬生一个就是的！只是他们还讲点人面，不当面反对罢了！”其实除了江冬生外，确实也有人不满江卫华回湾占地起屋，只是冇私下来找我反映而已。梁秋生要我说出是邮个，我哪里敢乱哇，只有找理由不哇。
“哪你莫管！翻不起浪！听我的冇错！”梁秋生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梁支书，听你的可以，但我有甲想法，起码村里几个人要坐一起开甲会，都冇意见了才好同意，也可以把那几个生意见的喊来，做下思想工作，要得吗？”
“开会？”梁秋生显然没这个选项，听语气像是吃了一惊：“有必要吗？村里为哪个批屋地基的还特意开个会？”
“之前冇开会是冇哪个批地基有咯大的意见，再说，虽然江卫华是借他两个堂老弟名誉批地基，实际哪个都晓得是他屋里起屋，万一涮出一个不信邪的跑到上面去告，到时调查起来村里也会蛮被动？因为我问了江卫华，他准备把地基批在天平坵，那里尽是树，还不清楚是公家还是私人的，情况要摸清。开会是假，做思想工作还是必要的。”
“哦！那里原来是你湾里的小菜土，后来退耕还林了，树长得好快，都是些杂树，差不多封山了。挨你湾里的是我承包的，你湾里的是公家的。只要江卫华有本事毁，村里也由他！”看来梁秋生对情况蛮了解，但仍为江卫华哇话。
我的开会建议算是正正当当，理由也充分，梁秋生也不好再坚持不开，他沉默了十来秒钟后才表态：“那就开一甲吧，等我通知，看哪天有空！”
“行！我听梁支书的通知！”我说完也挂了电话。
实际我建议开会，是想让梁秋生在会上拍板，让的有人见证下，不管他表什么态，主要甚至全部责任都是他的，不能他一推责任，让我当主任的担责。我这个主任心里虽有点强势不服梁秋生，但在世人眼里，梁秋生还是村里老总，好孬都让你这个老总说了算。
“梁秋生绝对不会开咯甲会！”第二天，我在工地上把情况跟江玌观一讲，他就下了决断！
“何以见得？”我有点不解，梁秋生明明答应的，会不算数吗？哪岂不是耍我！
“梁秋生甲性格我还不清楚？会是肯定不会开的！如果你不哇喊那些有意见的人参加，会可能还会开！喊那些人来，会开不成，会吵一顿了事！哪还不如不开，起码还能留点面子！”江乱观分析起原因来。
“梁秋生当咯久的支书，咯点心里是有数的，开会一有反对的人会就开不好！老辈讲，不怕事麻烦，就怕冇人打谈。本来十二组就要为江卫华批地基的事开会，但冇开，因为一开会就会有人反对，等于矛盾公开化，为了各自的面子，会上就会作死地争，不可能让步！一开会地基就批不了，也冇人敢盖章！村里也是一样，最终吵一顿了事！村里也不可能不考虑反对者的意见而同意！所以你想下，梁秋生敢开会吗？”
江玌观姜是老的辣，他分析地让我信服。十二组没开群众会，是因为组长江卫任是江卫华自家屋里的，他才不组织开会，一开会事准黄，你拿报告家家户户上门，说点好话，即使有点小意见也不好讲重话，人都有当面之情，不好意思随随便便翻脸。这也是江卫华顺顺当当就把大部分人家的章盖来的缘故。像江冬生少数几个人不配合，也难以翻盘，除非真铁了心捅到上面，相信还冇咯样发蛮的人。
江玌观也劝我做个顺手人情算了，只要梁秋生揽脑，不要太固执而得罪人了。江玌观又说：“你干脆讲明的，要江卫华把模包给你，相信他会答应，他不答应你也莫同意盖章！他答应的话，讲价的时候高要点就行了！反正不要白不要！”我听了江玌观的话，心想，玌观满真是甲老狐狸，脑子转得快！但确实不好意思开囗，好像强迫人似的。
江玌观看出了我的顾虑，笑着说：“你不好开口，到时我来哇！”
我也对江玌观笑笑，感激他的心意。其实做不做事无所谓，我现在的事又做不完，根本没想过包他的事做。但如果江卫华冇得做咯行的亲戚，如果不包给我包给别人，我面子上也确实不好看，分明是瞧不起人嘛。那为争咯口气，我也绝计会让江卫华难办！不过话哇回来，江卫华未必晓得我装模，先有个人提醒他也是合理的。
还在跟江玌观说话，就接到了陈宏胜的电话，居然也是为江卫华批地基的事，要我去他项目部耍耍。
我心里一惊，还是小看了江卫华的能量，居然连陈宏胜都欠着他的人情，帮他说话了。不过也能理解，陈宏胜当老板几十年，台上台下的人结识不少，何况江卫华还是挨着湾里的能人，免不了打交道。
下午收工时，我跟江玌观去了陈宏胜的项目部。这段时间，陈宏胜一门心思扑在改造项目上，人都有些瘦了，但精神头挺好，看来工程进展很顺利。听陈宏胜说，他确实是欠江卫华的情，当年因为工地上出了事，对方把官司从耒州打到衡阳，折腾了一年多，为此陈宏胜找了在法院的江卫华，使结果多多少少偏向了陈宏胜。也不清楚江卫华又怎么晓得我跟陈宏胜的关系，找上了陈宏胜。陈宏胜自然一口答应，而我更不可能拒绝，梁秋生开口我未必会听，可陈宏胜开了口，我找不出不同意的理由。其实，陈宏胜不用多费口舌，他一说出来，我心里已经同意了。
陈宏胜笑着对我和江玌观说，我对你们更了解江卫华，他还认得谢慕云副市长，关系并不差，之前经常一起吃饭，就冲谢慕云这个忙也得帮。不夸张地哇，江卫华这关系硬着呢，哪怕村里甚至镇里不同意，他也有能耐让上面压着同意。
唉！看来我坚持也达不到想要们效果，还不如顺势同意，免得得罪人！规矩政策都是让懂法的人给破坏了，大河渡黄留君是广州大律师，手眼通天，硬是把黄家湾里几十亩稻田给开发成私人园林了，前后花了十来年时间，难道上面不晓得？难道没一个人反映？还不是反映也冇卵用！听说以不同名目还从上面批了不少钱！现在江卫华要强行毁林起屋，他也是考虑过的，认为能摆平，要不也不会兴工！他们都是人精，抓法律漏洞，假借别人名头，哪怕追究起来也不算多大的事，所以他们才不怕！面对社会现实，我只有选择低头，听之任之了，真扛起来未必能阻止，还会得罪一坪人，甚至结下深仇大恨。
此时又显示江玌观精明的一面来了，他不失时机地对陈宏胜说：“陈老板，你跟江卫华关系好，又是江主任甲姨伢，哪怕江卫华有些不合规，不看僧面看佛面，村里也不好意思不盖咯甲章。”
陈宏胜边笑边听，样子很是轻松。
“江主任人年轻，要面子，有些事不好开口，既然村里给江卫华面子，那江卫华甲屋的模要包给江主任做。江主任不好开咯甲口，还得麻烦陈老板跟江卫华哇一句，相信会给陈老板面子！”江玌观把任务甩给了陈宏胜。
陈宏胜“嘿”了一下，说：“包给哪个不是包？江卫华应该会同意！不晓得真假，他还要我帮他介绍个理手的包工头呢！干脆，到时我带江卫华去谢非若故居看下，要他把泥工活包给卜元成，木工就包给你！”
“那最好了，谢非若故居质量冇得哇，只是那工钱花了不少，比一般屋贵了不晓得好多！怕江卫华舍不得出价！”我有点担心价格谈不成。
“咯点放心！要起四合院的人屋里怕冇钱？江卫华几个崽还开了饭店，投资煤矿，生意蛮好，钱有得是！”陈宏胜果然比江家湾的人更了解江卫华。
陈宏胜说要介绍卜元成去做，还是有点出乎意外，因为陈宏胜对卜元成有意见，认为他小气，很自私，不太会做人，曾讲过不再给事让卜元成做了。看来，亲戚终究是亲戚，有事还是会想着的。
晚上，梁秋生给我打了电话，说江卫华请村里几个人呷饭，地点就在白鹭湖大酒店，一定要到，大家有吗个意见当面提出来，协商解决，他也会从耒州赶过来的。
看来陈宏胜把情况告诉了江卫华，而江卫华又跟梁秋生通了气，所谓的意见已经不成意见了，无非是呷餐感谢饭。
一会江玌观给我打了电话，说梁秋生给他打了电话，良日中午江卫华请呷饭，一再打招呼要把村里章子带身上，冇问题好盖章。江玌观又问我要不要带过去？
还能怎么样？带吧。我对江玌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