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夫妻俩，杨羽一时也摸不透他们是不是装的。
“他结婚，你们总知道吧？”
“知道。”说到这个，罗劼妈妈抢着开了口，“也没办事儿，就光扯了个证，到现在也没把媳妇带回来见我们。提起这事就别扭。”
“你们没想过去找他吗？”
“想过。可找他干啥呢，现在的年轻人活着也不易，我们在这边不缺吃喝，何必给他添麻烦呢。”
比起那些受害者，罗劼还真是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可惜，有时候开出怎样的花，大概也不在于土壤。
“罗劼有没有比较奇怪的地方？”杨羽斟酌着言辞，“习惯啊，爱好啊……就是异于常人的。”
夫妻俩面面相觑，想了半天，还是摇了头。
“这样，我们需要采集一下你们的dNA，别紧张啊，只是例行公事。”杨羽摆手让人上前，“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前两天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肯定要在城里排查的，也不只是针对你家。”
罗劼父母只能点头，送警察出去时却还是忍不住问：“我们儿子真没惹事吧？”
“如果他打来电话，及时通知我们。或者你们想到任何异样，哪怕是几年前的，也要和警察说。”杨羽没有正面回答他们。
“知道、知道。”
出来后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路上的灯亮了起来，杨羽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没有急着开。
他试图在脑中捋顺整件事，却愈发觉得庭芳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县城确实不大，但庭芳怎么那么刚好目睹林莹出事？她一个60年代生的女人，怎么能从容不迫地保留证据，第一时间寄给施逸，她怎么能确定施逸会帮忙留存呢？更不要说后面救下白灵，他查看了当时的口供，绝对不是一句偶然能含糊过去的。
事实上在认识施逸之后，杨羽总觉得施逸似乎早就把事情查清楚了，可他调查施逸的过往，觉得并没有这个时间和意图。可如果说施逸所知道的，大多数是庭芳告诉他的，那又是什么的事，警察其实查过施逸的社交圈和很长一段时间的通讯记录，并没有疑似庭芳的人。而且施逸也曾经打听过庭芳的下落，看起来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
这个女人现在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名下的银行卡和支付软件也始终没有流水，但也没有注销。杨羽隐隐有种感觉，庭芳似乎就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
不知道这个案子要进展到哪里，庭芳才会愿意出现。
杨羽发动车子，要回警局，突然闻见一股饭菜香味，转头看见不远处有个罩着透明壳子的餐车，里面都是放在铁盘子里热腾腾的菜。他意识到大家一整天都没正经吃饭了，跟副驾的同事说：“过去问问怎么卖，多买几份，要荤的。”
同事提了两大袋子盒饭回来，乐呵呵地说：“卖饭的大姐真敞亮，给的多，还给抹了零。”
“人家赚个辛苦钱，干吗占这个便宜。”
杨羽说了一嘴，发动了车子，经过餐车前时晃了一眼，卖饭的是个大姐，正低头给其他人舀菜。他没有多想，径直往前开了。
他在县城警局的这几天，真把当地的警察累得够呛。这里一年到头少有大事发生，人命案大部分是事故和意外，几年都没有一起恶性伤人。当地的警力也有限，一时难以跟上省城的办事节奏和精力。
杨羽一遍一遍看那些旧案，落水的最隐蔽，找到尸体也找不到证据，所以早期落水的案子比较多，施逸的妹妹是，吉云也是，兴许还有漏掉的。但那之后罗劼或许已经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在拆他的台，他没有畏惧，反而开始冒险，而在白灵那次失败后，罗劼应该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或许是感觉到权威受到挑衅，才决定对庭芳下杀手。
罗劼杀这些年轻人，到底是怎样的心理，是高高在上的处置，还是自以为是的怜悯？
最该关注的还是周在这个案子，这是一切的起源，杨羽愿意相信在那之前罗劼或许从未想过杀人。和其他家属不同，庭芳当时要求了尸检，但这份尸检报告在杨羽看来还是很潦草。他特意去找了当时出报告的法医，可法医已经记不得这个案子的细节了。
一氧化碳中毒的指征是很明显的，杨羽并不怀疑这个结论，只是造成这个结论还是有其他可能的，比如先昏厥了，被丢在那里，无意识吸入的。但假如颈部和身上有明显伤痕，哪怕是庭芳都能看出来的。
杨羽反复看周在尸体被发现第一现场的照片，她衣着完好，只是外套很皱，是那种亮面的类似防雨绸的面料，不易落下指纹，但其实也不易皱。似乎没人在意一件衣服的褶皱，再说了，也可以解释为死前无意识挣扎，只是杨羽多少有些挂怀。
假如当时办案再细致一点，不是一下子就盖棺定论为自杀，会不会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杨羽也不是想苛责谁，毕竟还有时代因素，90年代的小县城有它的局限性。
所有人都在等着dNA结果，即便是加急再加急，也还是等了几天。然而结果却令所有人沮丧，白骨中提取出的dNA和纽扣上提取到的相同，也就是说，都是林莹的。
他们没有获得凶手的dNA。
杨羽低头闭起眼睛，咬着牙关叹了口气，猛地踢了轮胎一脚。
他将这个结果发给了施逸，没过多一会儿施逸的电话打了过来，听声音倒是没有多少失落。不过施逸这个人连躺在病床上都没有多少失落。
“那扣子呢？扣子是谁的?”施逸问。
经他这么一提，杨羽才想起去仔细分辨林莹的衣服残片，很明显，这颗扣子不属于林莹的衣服。
“扣子是凶手的。”杨羽却没有多兴奋，“这就是最普通的纽扣，这种纽扣一年不知道生产多少，没有指向性。”
“是啊……也许林莹当时抓伤了凶手，凶手才不得不处理掉她的尸体，只是现在也什么都没了。”
杨羽不住抓着头顶的头发，感慨道：“真难啊……”
“是啊。”
俩人有几秒谁也没再说话，再开口已经都是心念一转。
“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施逸说。
“确实。”
原本想着，如果纽扣上能确认罗劼的dNA，就可以直接抓人，这样是最快捷，旁支最少的方法。可这条路被堵死了，如果不甘心就这么等着，就只能不管不顾了。
虽然他们查不到罗劼夫妇在哪儿，罗劼名下也没有登记的手机号，但罗劼的老婆孙菲还是有迹可循的。他们之前浅浅地查过孙菲，发现她名下有三个手机号，和外界是有联络的。但目前监听技术还不完善，想运用很难，他们也只能从通话记录去分析，再逐一排查。
即便如此也还是要和上面申请，之前一直没动，也是因为证据不足，加上害怕妄动会惹来罗劼的反扑。可现在至少找到了一具白骨，这印证了杨羽的思路是对的，想必上面应该会答应。
而且他们要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但在决意查孙菲前，杨羽还是要做点安排，比如安排人手保护施逸和他父亲的安全，加强巡逻等等。在制止罪恶的途中，再有人因为这个制止的举动而牺牲，是他最不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