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平常多么随意，赴宴总是要打扮体面点的。
并非朴素装束上不得台面，而是体现对邀请人的尊重，是一种礼貌和教养。
如果张牧独自去，只要用变形术换套衣服就行。
可城主前往重要宴席却不带夫人，显得过于异常了。
于是一行人提前出门，找服装店铺定制礼服。
说是一行人，其实也就张牧和帕琳娜，还有索伦。
多米特和米赫不太适应喧闹繁华，便待在酒店休息。
莉亚也是一样，尽管张牧再三强调有自己在，没人敢对她怎么样，但小猫娘还是选择在屋里听米赫讲他年轻时的故事。
买礼服，尤其是量身定制的华贵礼服，之前那条街是肯定找不到店铺的。
三人只有问了路人，到了条高档商业街。
站在街口往里看，张牧感慨无论在哪，享受总是不会过时。
笔直街道宽阔，能容纳三辆马车并行。两侧联排店铺的门头经过统一设计，样式规整干净。
最奢华的，地板不是常用的青石，而是淡蓝水晶铺设，打磨得能当镜子用。
“怪不得他说起这条街的时候语气暧昧。”
低头看着水晶地板上，自己倒过来的脸，张牧嘀咕一句，扭头瞥了眼帕琳娜的长裤：“行，不用换地方了。”
“城主大人。”索伦扫视街里面，全是女人挽着男人胳膊的一对对顾客，前者都穿着蓬蓬裙，“他为什么会推荐我们来这？”
“大概是想让我们这种外地来的土包子，见识下王都的奢靡吧。”
帕林娜也在到处看：“他们不介意自己的夫人被偷看裙底吗？”
“夫人？”张牧乐呵呵说，“你从哪看出来她们是夫人？
还有，这叫偷看？
分明是正大光明的看。”
说着，他抬脚走进街，帕林娜赶紧跟着：“我还是没法理解。
如果喜欢，哪怕不想结婚，也可以带回家做仆人。
总之，没有男人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偷窥吧？”
见她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张牧无奈停脚：“男人的确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偷窥，但你也说了，是自己的女人。”
“这些。”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挽着男伴胳膊的女人，“她们可不被当做自己的女人。”
“那是什么？”
“炫耀的工具。”
帕琳娜似乎仍旧听不太懂，露出疑惑神色。
这女人大多时间都很驯服，唯独自己在意的点很倔强，张牧已经深刻体会过了，晓得不说清楚怕是没完。
“就像小孩会向同伴展示自己珍藏的玩具，通过他人惊叹和羡慕的目光获得满足感。”
“相同吗？”她歪着脑袋。
“相同的。”张牧望见前面有家服装店，走过去边招手示意两人跟着，“像你说的那样，
男人不愿意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看，怎么呢，找些工具就没问题了。
工具嘛，能修就修，修不了就换。”
索伦忽然问：“她们愿意吗？”
“从她们神态举止看……”张牧扫了眼周围，“显然甘心得不行，原因么，肯定是金币给足了。”
“那，要是她们不缺金币，是不是就不甘愿了？”帕林娜落后他一步，脑袋往前探，看着他侧脸问。
脚步顿了顿，他继续走：“应该吧。”
张牧蓦然失去闲聊兴致，两人敏锐察觉到降低的气压，也都合嘴。
服装店距离不远，快走几步就能到。
可是水晶地面光滑，帕林娜和索伦都是普通体质，担心他们滑倒，张牧便放慢步伐。
不得不说街道设计者熟谙情趣。
来这的贵族，身边女伴同样都是普通人，也走不快。
低头“欣赏”的时间，自然更加宽裕。
街上的顾客们也都很懂，交错而过时会互相点头以示尊敬，就是脑袋点下去的时间略显漫长。
等抬起头，双方会微笑竖起大拇指，赞扬对方的品味。
身边都是这般场景，目视前方尽量走快点的张牧三人，反而成了另类。
终于进店铺，张牧叫来店员给索伦和帕琳娜测量身体尺寸。
开在顾客全是贵族的商业街，店铺服务也挺细致。
有专门的女工作人员负责帕林娜，索伦则是征求其意见后，撤走衣衫褴褛的女员工，换成男店员。
数据量完，张牧表示希望两小时后就拿到衣服，金币不是问题。
然而店主看了看三人的平民服饰，为难告之本店赶工只服务贵族。
张牧微微一笑：“你打算一生都不出王都是吗？”
“先生，店铺主人是大王子殿下。”
“我再问一遍，你打算一生都不出王都是吗？”
最后在店主“村里来的粗鲁家伙”的嘀咕中，他领着两人一路返回酒店。
两小时后，天色将黑，礼服被送到手里。
索伦去自己屋换衣服，张牧在门外待会，莉亚拉开门后走进屋。
“城主大人，合身吗？”
帕林娜站在客厅中间，双手指头部分互相握着，搁在小腹前。
张牧上下打量。
那位店主虽然人蠢了点，但手艺确实精巧。
连衣长裙整体深红底色，丝绸面料不起丝毫皱褶的紧贴身体，让她曼妙的腰臀曲线充分展露。长裙上下没有累赘饰品，仅在胸口别了朵蓝色妖姬。
“还行。”
张牧已经用变形术给自己换套贵族礼服，不需其它准备：“我们出发吧，莉亚，你确定不要一起吗？”
“嗯，米赫爷爷的故事没讲完呢。”
这话出自真心与否，张牧没法辨别，如果小猫娘确实抗拒出门，只能日后慢慢来了。
两人出门汇合索伦，到酒店大门前乘上二王子派来的马车。
车厢不很宽敞，两张沙发对脸，中间空当刚好放腿。
张牧端坐一边，帕林娜并肩在旁。
外面传来马蹄踩踏地板的脆响，他用魔力隔声音，然后问对面的索伦：“酒店房间住满了，你知道吧？”
“是的。”
“琢磨出来点什么没？”
他摇头：“缺乏情报的分析只是猜测，不可信。
猜太多反而可能把我们拉到错误的方向。”
“也是。”
帕林娜低声问：“马夫不会……”
“夫人，城主大人已经封闭了车厢。”
“喔。”
扭头看着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十指搅动，张牧问：“你有什么话想说？”
“恩……”抬手伸出食指，戳向他的胳膊，指尖像是碰触水面般，毫无阻碍的穿过布料。
“您这样，没关系吗？”
“所以我才带着索伦。”
索伦凝视像是被布料淹没的手指：“参加二王子宴会的都是贵族，全部由我来应付，是不是太失礼了？”
“呵，我怕他们不高兴？”张牧捏着帕林娜的手指放回大腿，“我答应邀请，只是为了收集消息。”
“您是为了朋友来王都，为什么不直接……”索伦欲言又止。
“游走黑暗比在明面活动方便很多。”
道理是对的，他没在说什么。
一边的帕琳娜听见这话，好奇问：“索伦先生，您和城，城主大人以前不认识吗？”
“我来了城主府后，才和他搭上线的。”
“就是说，索伦先生也没见过城主大人原本的相貌。”
“恩。”
她乌黑的眼珠转向张牧：“城主大人，您长什么样子？”
“就那样。”
“唔……很年轻吧。”
“伱又没见过。”
“可是……”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轻轻摩挲着，“很柔软，不像老人的皮肤。”
我说她刚刚在我胳膊上扣什么东西。
“职业者不能从外表推断年龄。”
她还想开口，但张牧闭眼假寐，拒绝交流的意思很明显。
车厢恢复安静，约莫半小时后马夫的声音响起：“二位大人，夫人，我们到了。”
下了车，面前是一座朴素宅院，正门和平民人家并无不同。
怎么不见人？
张牧环视一圈，发现就自己三人，没看见其他宾客。
许是察觉他的困惑，马夫躬身说：“殿下只邀请了三位。”
还真是稀奇了，莱克王国的宴会基本都是广邀亲朋，越热闹越好。
这般单独邀请，通常只有对象是自己极其重视的人才会出现，比如父母，关系融洽的兄弟姐妹。
反正一般朋友是不可能的。
挑了挑眉，张牧心底寻思面子倒是给的足。
“哈哈哈……”门从里打开，二王子笑着走出来，“丰盛的食物已经准备好，还在门口待着做什么？”
一边走来，他右手向张牧肩膀搭去，想要热情领他进院。
索伦往前一步，伸手接住二王子抬起的手掌：“感谢二王子殿下的青睐。”
被打断动作，他愣了下，见张牧并没不悦斥责，恍然说：“是我冒昧了，请进。”
手顺势搭在索伦肩头，四人并排跨过门，横穿花园，来到灯火通明的餐厅。
居然一点没生气，不知道是真的性情随和，还是虚伪技术精湛。
心里自语着，张牧坐在长餐桌右边的首位，帕琳娜在身旁，索伦落座对面首位。
二王子端坐主位，吩咐仆人上菜，然后说：“您能来我很高兴，希望待会的菜式符合您的口味。”
“我不挑嘴。”
大概是过于直率，二王子发呆两秒，接着大笑：“城主先生果然率真，我太做作了。”
“我年轻时常年在野外露营，和冒险团厮混，礼仪不足希望二王子殿下谅解。”
应和句，两人顺着话题往下聊。
先是各自讲述青年时期深入迷宫森林的拼搏生涯，随后讨论职业者修习的经验。
途中菜品端呈上来，他们边吃边聊。
酒足饭饱，餐后甜点水果上桌，张牧寻思预热已然充分，可以进入正题了。
“我有些……”
“咚咚——”餐厅门被敲响。
没要紧事，管家不可能打扰自己，二王子皱着眉起身，去到门外。
几分钟后，他推门回来，满脸歉意：“抱歉城主先生，发生了点意外情况，我……”
“时间很宽裕，等殿下有空我们再聊。”
“抱歉，我送你们。”
二王子在前出餐厅，领他们往正门走。
踩着花园中间的小径，张牧面色平静，心里却有点烦躁。
本就不喜客套应酬，想着趁这次机会把事情谈拢，哪晓得来个搅局的。
啧，麻烦，先把海哥解决，再……嗯？
他余光瞥见左边房间的窗户里，似乎伫立着一抹冰蓝的身影。
学姐？
扭头看去，却发现窗里空荡。
不会看错的。
张牧眼神闪烁几下，最终没出声，一路来到门外，在二王子注视中上车远去。
马车消失在路口转角，他返身快步进了张牧刚才注意的房间。
“艾薇儿，这么着急找我什么事？”
屋里，艾薇儿穿着冰蓝法袍，坐在靠墙摆放的木椅上。
抬起好似冰雪的瞳孔，她没回答，而是问：“那个人，就是古尔城的城主？”
坐到旁边木椅，二王子点头：“是的。
当初我在静谧之森外救下他的残余部队，想着趁他来王都述职，把他拉拢到我们这边。”
说完，他看着艾薇儿的眼睛，冰雪白逐渐侵蚀冰蓝，占据了大半瞳孔：“又严重了。”
“魔法塔开启之前不会爆发。”
“可王兄会阻拦……你不该冒险的。”
“如果在争夺王位的战争中被他打败，不修习禁忌魔法也是死亡。”
二王子脸色沉重，“只要波特老师回来，你必然能胜出，为什么非要选择一条充满危险的道路。”
“波特老师短时间回不来王都，何况即使返回……不说这个了。”
她忍耐着瞳孔不停传来的刺痛，语气平静说：“我见过布洛瓦大公了，他有支持你的意向，把握好机会。”
“布洛瓦大公？他不是……”
“听着。”艾薇儿打断他，“我对王位没有企图，帮助你是为了进入魔法塔。
你要做的就是尽全力成为国王，然后打开魔法塔的大门，我进去获得传承，处理完一些事情就会离开莱克。”
“王兄他……我……”
“二哥，尽力好吗？”
深吸口气，二王子攥紧拳头：“我明白了。”
艾薇儿站起身，走出宅院，上自己马车前，侧头看了眼远处已经空无一人的路口。
奇怪，为什么觉得……有种……
可能是想念学弟了，明天……白天得照顾父王，晚上吧，晚上去看看他。
弯腰钻进车厢，她闭紧眼：“莫拉，回行宫。”
“遵命。”
“啪——”
皮鞭不轻不重抽在马臀，踩踏石板的马蹄声，有节奏的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