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掌刚压上阵眼，一股灼热感就从掌心窜进手臂。他没缩手，反而把力气往下沉。刚才那句话说完，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半，可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赵梦涵站在他侧后方，指尖的冰线重新连上了辅阵节点。她的呼吸比之前稳了些，寒气顺着纹路铺开，在灵阵表面结出一层薄霜。
天上的投影开始晃动。
金甲裂得更厉害了，边缘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虚影。它的眼睛不再是盯着他们，而是扫视整个山巅，像是在找什么破绽。
“你们真以为……能关住我？”
声音又来了，这次不是钻进脑子里，是直接在空中响起。低沉，缓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林宵没理它，只把左手也按了上去。两掌贴合阵纹，体内残存的灵力一点点挤出来，顺着经脉流向阵心。每走一寸，肋骨处就像有东西在刮。
赵梦涵闭上眼，手指微动。九个辅阵同时亮起一道寒光，霜网瞬间扩大，覆盖了主阵四周。她没有说话，但那一瞬间，林宵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变了——乱流被压住了，原本躁动的灵力变得顺从。
妖祖的投影猛地一震。
“呵……”它冷笑一声，声音突然拔高，“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这点意志，能不能撑到封印落下！”
话音落下的刹那，林宵眼前一黑。
不是真的黑，是脑子里突然多了无数画面。他看见自己小时候蹲在杂役房门口啃冷馒头，看见周玄站在高台上对他冷笑，看见赵梦涵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抓着那条红绸带。
他咬牙，额头冒汗，手却没松。
这些都不是真的。
他知道。
可那些画面太真实了，疼、冷、慌，全都回来了。他甚至闻到了当年灶房里烧焦的米味，听见了外门弟子踢翻桶时的大笑。
“你根本守不住。”那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别人？”
林宵喉咙发紧，手掌下的阵纹开始发烫。他猛地吸一口气，把胸口那股闷气顶出去，低声吼了一句：“滚！”
他不是在跟妖祖说话。
是在跟那些念头斗。
那些让他怀疑自己、觉得自己不配站在这里的声音。
他想起刚才说的话——宁负万劫，不负苍生。这话不是喊给谁听的，是他心里一直钉着的一根钉子。现在这根钉子还在，他就没倒。
赵梦涵睁开眼。
她看到了林宵脸上的汗，看到他嘴唇发白，看到他两只手都在抖。但她没动，只是把手抬得更高了些，指尖的冰线骤然加粗，寒气如潮水般涌向阵心。
灵阵嗡地一声响。
赤金色的光从主阵眼升起来，一圈圈扩散。那些幻象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散了，一下子淡了下去。
林宵喘着气，眼睛重新聚焦。
他抬头看向天上。
妖祖的投影扭曲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一招会失效。它的双瞳收缩，声音变得尖锐：“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我活了千年，看过多少天才陨落？你们这点道行，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林宵咧嘴一笑，嘴角扯出一道血痕：“那你可真是活得够久啊，久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说你是为了公道？那你告诉我，你救过谁？你帮过谁？你什么时候放下过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正看过一眼凡人怎么活着？”
他一边说，一边把灵力继续往阵眼里送。经脉像干涸的河床，每一点流动都带着刺痛。
“你不是要共治三界吗？”他冷笑，“那你先下来，跟我一样挑十年水，挨十年骂，再来说什么叫公平。”
妖祖没回话。
但它身上的气息变了。不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威压，而是一种狂躁的怒意。它开始震动，整个投影像是要炸开。
赵梦涵眼神一凝，立刻掐诀。
九个辅阵同时响应，霜网收紧，将主阵牢牢护住。她能感觉到，妖祖不再试图用言语动摇他们，而是直接发动了冲击。
第一波来得很快。
不是灵力，也不是实体攻击，是一种纯粹的精神震荡。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下砸在神识上。林宵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花，但他死死盯着阵眼，手没抬一下。
第二波更强。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撕开，记忆乱成一团。他看见母亲的脸，又看见师父背影，最后全是赵梦涵一次次替他挡下攻击的画面。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却又疼得真实。
他喉咙一甜，差点吐出来。
但他还是站着。
赵梦涵察觉到他的状态，立刻分出一丝寒气，轻轻缠上他的手腕。那股凉意顺着皮肤渗进去，让他清醒了一瞬。
“别管我。”林宵低声道，“守住你的位置。”
赵梦涵没说话，手指却没松。
她知道现在不能退。只要她这边稍有松动，整个灵阵就会失衡。她把全部心神沉入寒魄灵根，以清明之意切断外界干扰，一遍遍引导天地灵气流入辅阵。
灵阵的光芒开始稳定。
赤金色越来越亮，主阵眼中央的符印已经成型一半，旋转的速度逐渐加快。九道辅阵同步脉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妖祖发出一声咆哮。
它的投影剧烈扭曲，金甲大片脱落，露出底下燃烧的虚影。它不再说话，而是猛地朝下压了一道黑气。那不是攻击灵阵，而是直接冲向林宵的识海。
林宵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差点跪下去。
他眼前全是火光，耳朵里灌满了尖叫声。他分不清那是战场上的，还是自己心里的。他只想停下来，哪怕一秒也好。
可他不能。
他想起赵梦涵说过的话——你这样的人，迟早会死在外面。
他也记得自己回她——那也得先活到那天。
现在他们都活到了。
而且站在这里，亲手关上门。
他抬起头，嘴角还在流血，可眼睛亮得吓人。
“你说我撑不到封印落下？”他喘着气，声音嘶哑，“那咱们就看看，是你先疯，还是我先倒。”
他说完，双手猛然下压。
灵阵轰然一震。
赤金符印彻底成型，九道辅阵同时爆发出强光，直冲天际。整个天阙峰都被照亮，山脚下的修士纷纷抬头，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妖祖的投影开始崩解。
它的手臂碎成灰烬，胸口裂开一道大口子，里面的火焰疯狂跳动。它张嘴想吼，却只能发出断续的嘶鸣。
“我不……不会……结束……”
林宵盯着它，一字一句地说：“结束了。”
赵梦涵这时也睁开了眼。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她抬起手，指尖最后一道冰线融入阵心。
灵阵发出一声长鸣，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赤金符印缓缓下沉，朝着封印裂隙落去。只要它完全嵌入，封印程序就会自动完成，再也无人能开启。
妖祖的最后一丝意识还在挣扎。
它的头颅微微抬起，目光穿过光芒，落在林宵身上。那眼神不再愤怒，也不再轻蔑，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林宵……”它低声说，“你以为……这是终点？”
林宵没答。
他只是把手按得更深了些。
赵梦涵忽然皱眉。
她感觉到一阵异样。不是来自妖祖，也不是来自灵阵，而是来自林宵的身体。他的心跳太快了，快得不像正常人，而且节奏很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撞。
她刚要开口，林宵却先动了。
他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陌生的弧度，轻声说：
“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