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轻语用“父亲归来”的消息吓得消停了两天,王富贵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多方打听,终于从一个常随父亲出门的老仆那里套到话——老爷确实有信来,提及不日回府,但信中并未提及生意不顺,只说是例行查账并休整。
(好哇!苏轻语!你个死丫头!竟敢诈我!害得小爷我这两天提心吊胆,书都没看好!(╬◣д◢))
自觉被耍弄的王富贵,那股邪火混着被欺骗的羞辱感,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他决定不再搞那些迂回试探的把戏,要找个机会,当面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妹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知道在这周府里,谁才是她该巴结的人!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日,周氏不知怎的起了兴致,说是院中海棠开得正好,要在花园的凉亭里摆个小宴,只叫了王富贵和苏轻语作陪,美其名曰“一家人小聚”。
(鸿门宴啊这是!周舅母这是想亲眼看看她宝贝儿子怎么“驯服”我?还是想趁机施压?(¬?¬))
苏轻语心知肚明,但面上不显,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带着云雀准时赴约。
凉亭里,石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时令水果。周氏坐在主位,王富贵紧挨着她,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见到苏轻语来了,周氏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计量意味的笑容:“轻语来了,快坐。瞧你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看来这药膳没白吃。” 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苏轻语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然后在离王富贵最远的下首位置坐下,垂眸敛目,声音温顺:“劳舅母挂心,都是托舅母的福。”
王富贵看着苏轻语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想起前两日被她戏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摆出兄长的架子,开始发难:
“轻语表妹,”他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挑剔,“为兄听说你近来常去市集书铺?不是为兄说你,你一个姑娘家,总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没得让人说我周家不懂规矩,苛待了亲戚,连个教引嬷嬷都不给你请。”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周氏,见母亲微微颔首,心中更是得意,继续道:“还有,我瞧你看的那些书,什么《异物志》、《天工开物》,尽是些杂学旁门,于女子德行无益!女子无才便是德,当以《女则》《女诫》为本,学习针织女红,修身养性才是正理!表妹还是莫要本末倒置,沾染了那些不合身份的习气才好!”
这一顶顶“不懂规矩”、“本末倒置”、“不合身份”的大帽子扣下来,若是原主那个敏感怯懦的性子,只怕当场就要吓得脸色煞白,泫然欲泣了。
周氏也适时地开口,语气“语重心长”:“富贵儿这话话糙理不糙。轻语啊,舅母也是为你好。你年纪不小了,名声最是要紧。总往外跑,看些杂书,传出去于你议亲不利啊。”
母子二人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企图用礼教和名声压垮苏轻语,让她乖乖就范。
(呵呵,就这?三板斧?除了拿规矩和名声压人,还会点别的吗?(???))
苏轻语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惊慌或委屈,反而是一片令人意外的平静。她目光清澈,看向周氏,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不解:
“舅母教诲的是。轻语省得名声要紧。”她先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微转,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力量,“只是……轻语出门,皆因舅母先前吩咐,让轻语协助核对内院账目。轻语愚钝,恐有负舅母重托,这才想着去市集看看物价行情,去书铺查阅些各地物产记载,也好更准确地评估采买账目是否合理。至于《天工开物》这类书,其中亦有记载织造、染色之法,轻语想着,若能了解一二,或许对辨别布匹成色、评估绣样价值也有所助益,能更好地为舅母分忧。”
她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直接将所有行为都归结到了“为舅母办事”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上!而且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你不是说我抛头露面不合规矩吗?我是去帮你妈干活!你不是说我看杂书本末倒置吗?我是为了更好帮你妈查账!用你的矛,攻你的盾!就问你爽不爽?(??????)??)
周氏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难道能否认自己让苏轻语看账的事?还是说查账不需要了解市价物产?
王富贵也没想到苏轻语会如此应对,愣了片刻,强词夺理道:“哼!巧舌如簧!即便为了账目,又何须日日往外跑?我看你就是心思活络,不安于室!”
苏轻语看向王富贵,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怜悯的笑容(这笑容让王富贵格外火大),声音依旧平稳:“表哥误会了。轻语体弱,并非日日出门。且每次出门,皆循规蹈矩,并未有任何逾越之行。倒是表哥……”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富贵那身与气质不符的华服,“听闻舅舅不日回府,定会考校表哥功课。表哥有闲心关切轻语看何书,不如多静心诵读圣贤文章,也好让舅舅宽慰。”
她再次精准地戳中了王富贵的死穴!
“你……!”王富贵气得脸色涨红,指着苏轻语,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在母亲面前,他又不能真的破口大骂,那股憋闷之气堵在胸口,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周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看着苏轻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外甥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柔弱孤女了。她牙尖嘴利,心思缜密,懂得利用规则保护自己,甚至……还敢反击!
苏轻语不卑不亢,巧妙回击,让王富贵碰了个软钉子。
凉亭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极其尴尬和凝滞。原本想象中的“施压”和“驯服”场面没有出现,反而自家儿子被怼得哑口无言。
周氏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这“小聚”是进行不下去了。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做什么。轻语也是一片孝心。富贵儿,你少说两句,多用功读书是正经。” 她挥挥手,意兴阑珊,“都散了吧,我乏了。”
苏轻语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行礼告退,姿态从容优雅。
王富贵看着苏轻语离开的背影,眼神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苏轻语!你给我等着!)
他恼羞成怒地低吼:“你给我等着!”
而苏轻语,仿佛没听到身后那无能狂怒的威胁,带着云雀,步履轻快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阳光透过海棠花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挺直的脊背和从容的背影。
这一局,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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