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霄的脚没有落下。
他站在原地，风从山那边吹过来，带着秘境闭合后的干净气息。远处星缝还在发亮，但他的目光已经收回，重新落回茶摊的小木桌上。
桌面上，茶具整整齐齐摆着。粗陶壶口还冒着一丝热气，像是刚泡好一壶新茶。他坐了下来，动作很慢，像在等什么人，又像只是累了。
“诸位，喝茶。”
他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也没人回应。逍遥联盟的人已经退到林边，沐清歌收了设备，秦无涯拄着戒尺走远。阿斑趴在他脚边，耳朵动了一下，没抬头。
可这句话不是说给人听的。
是说给那些还没走干净的东西听的。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茶壶突然自己飘了起来。
它离桌三寸，壶嘴朝外，轻轻一抖。一道清光从壶中喷出，不散不灭，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像打开了一扇看不见的门。
光幕浮现。
里面有个影子。
黑得不真实，边缘不断扭曲，像被风吹动的烟。它没有脸，也没有形体，只有一团凝而不散的怨气支撑着意识。它的嘴——如果那能叫嘴——张开了。
“我们还会再见。”
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回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锈味，听得人牙根发酸。
楚玄霄没动。
他左手放在膝上，右手搭在桌沿，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敲的是茶渍，一块干了的褐色痕迹，形状有点像符文。
系统提示立刻响起：【检测到残魂波动，来源：血魔老祖·神识碎片】
【威胁等级：低】
【建议处理方式：净化或封印】
他没理系统。
他只是看着光幕里的黑影，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嘴角一扬就没了。可这一笑，让整个茶摊的温度都变了。不是冷，也不是热，而是像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黑影抖了一下。
它的轮廓开始不稳定，边缘像蜡一样融化。但它还是撑着，发出第二段话：“你夺我道果，毁我殿基，杀我护法……你以为这就完了？”
楚玄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水温刚好。
他放下杯子，说：“你说完了吗？”
黑影一顿。
它没料到这种反应。它准备了一肚子诅咒，一堆关于永世不得超生的毒誓，结果对方像个听睡前故事的大爷，听完还要点评一句“讲得一般”。
“你不该活着。”黑影嘶吼，“你不该存在！混沌青莲本是我的，雷灵体也该归我！你不过是借尸还魂的废物，凭什么……”
话没说完，楚玄霄抬手。
一根手指，对着光幕点了过去。
那一指没碰任何东西，可茶壶猛地一震，清光暴涨。光幕中的黑影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整个身体向后弹去，撞在无形屏障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说错了三点。”楚玄霄说。
他放下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
“第一，我不是废物。我是你们惹不起的存在。”
“第二，混沌青莲不是你的，是你抢来的脏东西。”
“第三，我不需要凭什么。因为我站着，你就得跪着说话。”
黑影剧烈颤抖，想要反驳，却发现说不出完整句子。它的意识正在被压制，不是靠力量，而是某种更高级的规则。就像蚂蚁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它现在也听不懂楚玄霄的话是怎么生效的。
楚玄霄站起身。
他走到茶壶前，伸手握住壶身。粗陶表面有一道裂纹，那是之前战斗留下的。此刻裂纹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轻轻一捏。
裂纹中渗出一点红光，细如发丝，迅速缠上他的手指。那是血魔残魂的最后一丝执念，试图反扑。
楚玄霄没甩开它。
他反而任由那红线绕上指尖，然后低声说：“来啊。”
红线一颤。
下一秒，它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画面，疯狂倒退。可退不了。茶壶内部传来吸力，直接把它拽了进去。
壶盖没盖，可那股力量比封印还牢。
黑影在光幕中崩解，化作无数碎点，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你逃不掉的……还有人在等你……他们不会放过你……”
声音越来越弱。
直到彻底消失。
光幕暗了下去。
茶壶缓缓落下，回到桌上。壶身裂纹不再发烫，恢复平静。楚玄霄坐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茶香升起。
一切看起来都结束了。
但他知道没有。
刚才那句话——“还有人在等你”——不是恐吓，是线索。血魔老祖背后有没有主使？有没有更高层级的棋手？这些他不清楚。但他清楚一点：敌人越弱，越喜欢拉帮结派。
他摸了摸腰间的粗陶壶。
壶底那道裂纹，比之前长了一点。
不是物理上的裂，是某种隐性损伤。就像人的记忆会被侵蚀，这把壶也在承受不该它承受的东西。每吸收一次残魂，它就多一道看不见的伤。
可它还在撑。
就像他一样。
远处，山风停了。
树叶不动，虫鸣全无。这片区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茶摊中央的那盏旧灯还亮着，灯光昏黄，照着楚玄霄的脸。
他低头看茶。
水面倒映出他的眼睛。
金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朵青莲虚影。九瓣齐全，缓缓旋转。那是混沌青莲与他神魂融合后的标志。也是万倍返还系统的真正核心。
系统提示再次跳动：【残魂净化完成】
【返还奖励：未知】
【备注：本次返还涉及高维因果链，需延迟解锁】
他没在意。
他知道这种级别的残魂不可能带来大奖励。真正有价值的，是它带来的信息。比如——
血魔老祖临死前的记忆，其实有断层。他在某个时间点之后的行为完全失控，像是被人替换了思维。而那个时间点，正好是三个月前，昆仑派秘库失窃案发生的时候。
当时丢了三样东西：一枚古玉、一本残卷、还有一块刻着“祭”字的青铜牌。
楚玄霄原本以为那是小门派内斗，现在看来，可能是一场布局的开始。
他端起茶杯，正要喝。
茶面突然起了波纹。
不是风吹的。
是里面的倒影动了。
他的脸还在，可背景变了。不再是茶摊，而是一座黑色大殿。殿中站着几个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但他们脚下，全是燃烧的血河。
楚玄霄放下杯子。
他没眨眼，也没动表情。只是把左手慢慢放到了桌下，握住了藏在凳子里的一块铁片。那是阿斑上次叼回来的破铜，后来被他炼成了“引灾符”的载体。
只要他一捏碎，方圆十里内的灵气会瞬间紊乱，触发预警机制。
但现在还不用。
因为倒影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茶面恢复平静。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那是残魂引爆时引发的因果回溯，短暂打开了某个视角通道。换句话说，有人正在用某种方式观察他，而那缕残魂成了中转站。
他轻笑一声。
这次是真的笑了。
“行吧，你们看，我看你们，大家互相看，挺好。”
他重新倒了一杯茶，这次没喝，而是推向桌角。
茶水溢出杯沿，在桌面画出一道弧线。弧线尽头，恰好落在那块铁片边缘。
铁片微微发烫。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界窥视痕迹】
【已记录坐标片段：x7…Y3…Z-∞】
【警告：该坐标不属于当前位面体系】
楚玄霄眯了下眼。
不是惊讶，是确认。
果然不在这个世界。
他拿起茶壶，准备续水。
就在壶盖掀开的瞬间——
茶壶内壁，浮现出一行字。
红色的，像是用血写的。
“你赢不了宿命。”
字迹歪斜，带着强烈的恶意。写完这句，它开始蠕动，想要变成别的内容。
楚玄霄看着那行字，一句话没说。
他把壶嘴对准自己的茶杯，倾斜。
热水流出。
那行字在高温中迅速蒸发，连灰都没留下。
他给自己倒满茶，吹了口气，说：“热水管够，下次写点有意思的。”
茶香再次弥漫。
他坐回小凳，双腿交叠，一手扶壶，一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像个等待客人的普通摊主。
但他的眼神，一直盯着茶壶。
壶身裂纹，又长了一毫米。
而且这一次，裂纹的走向，不像自然形成。
倒像是……有人在里面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