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中,场景再次转换,凌芊羽靠坐在床头,精神似乎好了些,她握着小云起的小手,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地写着。
“这是‘云’,像天上的云朵,自由自在。”
“这是‘起’,像太阳升起,充满希望。”
“云起,娘的起儿,娘希望你像云一样自由,像日出一样永远拥有新的开始,不要被任何东西束缚……”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光明的未来,小云起似懂非懂,却将娘亲的话和掌心的触感牢牢记住。
转眼间希望的微光瞬间熄灭!
小云起发现自己正用尽全力,试图抬起娘亲那只已经僵硬冰冷的手,想让她再写一次他的名字,可那只手沉重如铁,毫无生气。
窗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嗤笑声:“还写什么字?真当自己还是皇子殿下呢?晦气东西!”
绝望如同冰水将他彻底淹没,他趴在凌芊羽冰冷的身体旁,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这样,凌云起在极致的温暖与极致的酷寒中反复沉浮。
每一次幸福的瞬间都被更残忍的方式打碎,每一次怀抱希望都坠入更深的绝望。
娘亲的拥抱、歌声、教诲、最后的叮咛,与冰冷的尸体、粗暴的拖拽、无情的嘲讽、彻骨的严寒,交织成一幅幅撕裂灵魂的画面。
幻境之外,初澜早已稳固心神,静立一旁。
她看到凌云起脸上表情剧烈变幻,时而浮现孩童般纯真的笑容,时而扭曲成极致的痛苦,身体时而放松时而紧绷,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袍,甚至有几滴泪水混合着汗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玄铁扇掉落在脚边,他也浑然不觉。
初澜清冷的眉宇间染上一丝凝重,凌云起的情况与宁清淼和姜天璇不同,她能感觉到凌云起正被困在一个极其凶险的情绪轮回中,心神消耗巨大,她几次想出手强行干预,但又顾忌心魔反噬的风险,只能凝神戒备,准备在他出现崩溃迹象时立刻施救。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轮回,在那最后一次春日幻境中,凌芊羽的幻影没有再做任何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仿佛穿透了虚妄,带着无尽的怜爱、不舍,还有一丝释然。
“起儿。”
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幻境的力量,“你该走了。”
不知经历了第几次从温馨到冰寒的残酷切换,当场景再次定格在那个春日小院时,凌芊羽没有像之前那样继续教他认字或是给他糕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充满了无尽的怜爱、不舍,还有一丝释然。
“起儿。”
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幻境的力量,“你该走了。”
正沉浸在娘亲温暖怀抱中的小云起猛地一颤,抬头茫然地看着母亲,不解的问道:“走?娘亲,起儿要去哪里?起儿不要走!起儿要永远和娘亲在一起!”
接着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恐慌地紧紧抱住凌芊羽,声音带着哭腔,“不要!娘亲不要赶起儿走!”
凌芊羽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没有像往常幻境中那样安慰他,而是温柔却坚定地打断了他的哭求。
“起儿,你还记得娘亲告诉过你为什么给你取名叫‘云起’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凌云起被混乱情绪充斥的脑海。他恍惚记起,在那个真实的、寒冷的夜晚,母亲气息微弱地在他耳边说过的话。
凌芊羽的幻影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云起,万象更新,破晓之初。娘亲希望你能挣脱所有枷锁,无论是金殿牢笼,还是……这心的囚牢。”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周围春日的景象也开始如烟消散,但她的声音却愈发清晰地烙印在凌云起的心上。
“娘亲的起儿已经长大了,不要再被困在过去的雪地里了,向前看,你的路,在云起之处,不在娘亲沉眠的寒冬……”
“娘亲——!”
凌云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泪水奔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孩童无助的哭泣,而是带着成年人的痛楚与觉悟。
幻境彻底破碎。
当初澜看到凌云起猛地睁开双眼,脸色苍白的从心魔幻境中挣脱时,她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关切,正欲开口询问他状况如何。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凌云起周身空间一阵奇异的波动,耀眼的光芒一闪而过,初澜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初澜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关切的话语哽在喉间,她怔了一瞬,随即明白,凌大哥这是完成了他的二百级目标,被传送回起点了。
“……”
初澜望着凌云起消失的地方,清冷的眉宇间蹙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凌大哥方才的状态明显不对,那惨白的脸色,那几乎无法站稳的虚脱,以及眼中未及掩饰的深刻痛楚,都显示出他在幻境中经历了远超寻常的煎熬,就这么被传送走,不知他能否缓过来。
但此刻距离考核结束所剩的时间已然不多,而她还有整整二十级台阶需要征服。
初澜强行压下心头的担忧,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摒除,现在最重要也最紧急的事情,是完成她自己的试炼。
与此同时,起点平台之上光芒一闪,凌云起的身影有些踉跄地出现。
他脸色依旧带着幻境中残留的苍白,呼吸还有些紊乱,眼神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尚未完全褪去。
凌云起站稳身形,目光有些空洞地扫过四周,看到了正在不远处闭目打坐、巩固修为的初栩、万俟子衿和温见山三人。
他们气息平稳,显然早已过关,正利用此地灵气抓紧修炼。
凌云起不欲打扰他们,也深知自己此刻急需平复激荡的心绪,他没有出声,默默地走到平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背对着三人缓缓坐了下来。
他没有进入深层次的调息,只是静静地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垂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他此刻的眼神。
凌云起需要一点时间独自消化那场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轮回幻境,将那些翻涌的、关于母亲、关于雪、关于冷宫的记忆,重新压回心底深处。
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与不远处沉浸在修炼中的三人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整个起点平台一时间只剩下微弱的灵气流动声,和一种带着些许沉重与伤感的静谧。
就在这剧烈的情绪波动中,那些被幻境勾起,却未曾完全展露的更深层的记忆,如同解开了封印般汹涌地冲入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