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刚躺下没一会儿,还没酝酿出睡意,就听见几声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叩、叩、叩。”
那声音在窗外愈发激烈的雨声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韵律。
沈宁玉皱了皱眉,心里猜到了七八分。这敲门风格,太有辨识度了。
“进。”
沈宁玉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门口。
房门被无声推开,果然是一身月白寝衣、银发如瀑披散的谢君衍。
他手里端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碗,碗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散发出混合着草药与花蜜的奇异甜香。
屋外灯笼的光晕斜斜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边,那头银白发,在光影交错中更添几分妖异魅惑。
“玉儿还没睡?”
谢君衍走到床边,将瓷碗放在床头小几上,很自然地俯身,冰凉的手指拂开沈宁玉颊边一缕碎发,动作亲昵自然,
“雨声太吵,睡不着?”
沈宁玉往后缩了缩,避开他过于凉人的指尖,瓮声瓮气道:
“知道吵你还来?送完药就赶紧回去歇着。”
“不是药,是安神助眠的甜汤。”
谢君衍轻笑,在床边坐下,端起瓷碗,用小巧的银匙搅了搅,舀起一勺递到沈宁玉唇边,
“加了桂花蜜和凝神草,能让你睡得好些。今日劳心费力,不歇好怎么行?”
谢君衍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惯有的撩人磁性,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她,眼波流转间似有钩子。
沈宁玉看着近在咫尺的汤匙,又看看谢君衍那张写满“快喝”的脸,无奈地张嘴喝了。
甜汤温润,带着桂花香和一丝极淡的药草清苦,意外地好喝。
“我自己来。”沈宁玉想接过碗。
谢君衍却手腕一偏,避开了,又舀起一勺,慢悠悠道:
“玉儿今日处事,冷静果决,颇有章法。只是……”
谢君衍顿了顿,将勺子再次递到她唇边,声音压低,带着探究,
“对村民如此,是早就想好的,还是一时之气?”
沈宁玉咽下甜汤,抬眼看他:
“有区别吗?结果都一样。”
“自然有。”
谢君衍又喂了她一勺,指尖似无意地擦过她的嘴角,
“若是早有预料,说明玉儿对人心把握极准;若是一时之气……那便是被那些闲话伤了心。”
谢君衍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心里:
“我的玉儿,是前者,还是后者?”
沈宁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抢过碗自己喝了一大口,才道:
“都是。我知道他们大概率不会听,也知道听了那些话我会不爽。既然不爽,凭什么要我当圣母?等价交换,最公平。”
“圣母?”
谢君衍挑眉,显然对这个词感到陌生,但结合语境似乎能理解,
“倒是形象。等价交换……玉儿总是能说出些新奇又精准的词。”
谢君衍接过空碗放回小几,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侧身躺了下来,手臂一伸,极其自然地将沈宁玉连人带被子揽进怀里。
“你干嘛?”沈宁玉吓了一跳,挣扎起来。
“雨大风寒,我给玉儿暖暖。”
谢君衍的声音带着笑意,手臂却箍得稳稳的,银发垂落,有几缕扫过沈宁玉的颈窝,带来微凉的痒意。
“况且,为夫担心玉儿心里还憋着气,独自难受。有我陪着,说说话,也好。”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过来,混合着清冽的药香和一种独特的冷冽气息,存在感极强。
沈宁玉被他圈在怀里,鼻尖全是他身上的味道,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沈宁玉正想用力把他推开,房门突然又“哐”地一声被撞开——真的是撞开,带着一股急迫的风雨气息。
韩少陵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只穿着单薄的黑色劲装寝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巡查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干爽。
他一手还按在门上,眼神锐利如鹰,先快速扫视了一圈屋内,当看到床上相拥的两人时,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瞬间眯起,周身气息陡然一沉。
“谢大哥?”
韩少陵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也在这儿?”
谢君衍依旧揽着沈宁玉,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唇角勾起那抹惯有的、慵懒又意味深长的笑:
“少陵巡查完了?雨势如何?”
韩少陵大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将狂暴的雨声暂时隔绝在外。
他没回答谢君衍的问题,目光落在沈宁玉有些泛红的脸上,眉头蹙起:
“宁玉,你是不是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
沈宁玉:“……”
【我能说是脸红吗??!】
“我没事。”
沈宁玉试图从谢君衍怀里挣出来,这次谢君衍倒是松了力道,她成功坐起身,拉了拉滑落的寝衣领口,
“少陵,外面情况怎么样?”
韩少陵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在了床沿另一侧,正好与谢君衍一左一右将沈宁玉夹在中间。
他身上带着室外雨水的潮气和凛冽的寒气,与谢君衍身上清冽的药香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男人截然不同的气息和体温同时逼近,让沈宁玉瞬间觉得这张床变得无比拥挤,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雨越下越大了,比白天最猛的时候还急。”
韩少陵神色凝重,忽略了此刻略显暧昧的三人位置,沉声汇报,
“溪涧的水声跟打雷一样,庄子外围的排水沟还算通畅,但水位也涨得很快。
我加派了双岗,让雷虎亲自盯着最可能出险情的西侧。”
韩少陵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伸手,用手背贴了贴沈宁玉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继续道:
“我刚从山顶上下来,大青河那边……估计情况不妙。”
沈宁玉心头一紧。果然,暴雨升级了。
谢君衍听完,沉吟道:
“若真如少陵所说,按照现在的雨势!上游山洪叠加河水暴涨,溃堤恐怕迟早的事。
山庄地势虽高,但若洪水规模太大,也可能波及。少陵,你安排的岗哨,可能发现异常后第一时间示警?”
“能。”
韩少陵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我用的是军中预警法子,三层哨,响箭加火光。只要不是瞬间天崩地裂,总能抢出点时间。”
他说着,目光又转向沈宁玉,看到她微微发白的脸色,以为她是害怕,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安抚:
“宁玉,你别怕。山庄围墙结实,山庄处于半山腰,我也看过了,大青河离山庄远!
那溪水不可能涨到半山腰!真到了万不得已,咱们撤到山顶,绝对安全。”
沈宁玉心里那点因暴雨而生的焦虑,涌起一股暖意:
“我没怕。就是……觉得这雨邪性,怕不止青川一处受灾。”
谢君衍眸光微闪:“玉儿是担心,云州全境都遭了这场雨?”
“嗯。”
沈宁玉点头,现代的气象知识让她明白,这种持续性强降雨系统往往覆盖范围很广,
“青川县是云州的一部分,我们这里下成这样,其他地方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裴琰在府城……那边情况未知,而且府城人口密集,若也遭灾,局面会更复杂。”
提到裴琰,房间内气氛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
韩少陵看了谢君衍一眼,谢君衍嘴角那抹笑意淡了些,但很快恢复如常。
“子瑜在府衙,消息比我们灵通,应变之力也非地方可比。”
谢君衍缓缓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玉儿不必过于忧心。倒是我们,需得做好山庄独立应对更长时间困局的准备。少陵方才说雨势更大,柴炭、药材、粮食的消耗需重新估算。”
韩少陵立刻接话:“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从明日起,山庄用度减半,优先保障岳母他们和必要护卫的份额。我带来的亲兵,按战时标准配给。”
沈宁玉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迅速将话题从裴琰身上转回实务,配合默契得仿佛演练过,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复杂。
这两个男人,虽然暗地里还有些较劲,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能担起责任。
或许……
窗外突然炸开一道惊雷,惨白的电光瞬间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随即是几乎要震碎耳膜的轰隆巨响!
“啊!”
沈宁玉被这近在咫尺的雷声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往被子里缩。
几乎是同时,左右两只手同时伸了过来。
谢君衍的手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冰凉柔软的掌心带着安抚的意味。
韩少陵则更直接,手臂一伸,虚虚地环住了她的肩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沉稳的声音压过雷声余韵:
“别怕,打雷而已,离得远。”
雷声过后,是更密集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地面上的狂暴声响,仿佛无数石子倾泻而下。
狂风裹挟着雨雾,感觉从窗缝缝隙里钻进来,带来刺骨的寒意。
房间里的烛火被窜入的风吹得剧烈摇晃,明明灭灭。
“这鬼天气……”
韩少陵低声咒骂了一句,起身去检查窗户是否关严实。
谢君衍则趁势将沈宁玉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拉过锦被将她裹得更紧些,下巴轻蹭她的发顶,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冷么?”
沈宁玉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鼻尖是清冽的药香,背后还能感受到韩少陵检查窗户时带来的微弱气流和存在感。
韩少陵检查完窗户,转身就看到沈宁玉几乎整个人被谢君衍圈在怀里。
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大步走回床边,很自然地脱了沾着潮气的外袍,只穿着单衣,掀开被子另一角,也坐了上来。
“我也冷。”
韩少陵理直气壮地说,高大的身躯瞬间占据了床铺相当一部分空间,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衣散发出来。
沈宁玉:“……”
【你们俩是约好的吗?!】
床本来就不算特别宽敞,谢君衍清瘦些还好,韩少陵这身板一上来,沈宁玉立刻感觉自己被挤在了中间,左右都是热源和充满存在感的男性身躯。
谢君衍挑眉看着韩少陵,唇角那抹笑意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一丝挑衅:
“少陵倒是……不拘小节。”
韩少陵梗着脖子,耳根在昏暗光线里有点红,但眼神毫不退让: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宁玉怕冷,两个人……总暖和些!谢大哥要是觉得挤,可以回自己屋,炭盆管够!”
谢君衍低笑出声,非但没让,反而将沈宁玉揽得更紧了些,指尖甚至若有似无地在她寝衣领口边缘滑动了一下,声音慵懒带笑:
“为夫怎会嫌挤?只是担心少陵睡不惯。”
“我哪儿都睡得惯!”
韩少陵立刻道,不甘示弱地,也伸手握住了沈宁玉放在被子外的一只手,他的手宽大粗糙,掌心温暖有力,完全包裹住她的,
“宁玉,你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捂着。”
沈宁玉左手被谢君衍圈在怀里,右手被韩少陵握着,整个人僵在中间,脸颊滚烫,心里疯狂刷过弹幕:
【救命!左拥右抱是真的会窒息!】
【不过……好像真的不冷了,甚至有点热……】
【裴琰要知道这画面……打住!不能再想了!】
“你、你们……”
沈宁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未果,只好努力维持镇定,
“差不多行了啊!真当我是暖炉呢?都给我规矩点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
谢君衍轻笑,果然规矩了些,只是依旧揽着她,将被子掖好:
“好,听玉儿的。睡觉。”
韩少陵也“哦”了一声,松开她的手,但人没动,依旧紧挨着她躺下,闭上了眼睛,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和微微绷紧的肌肉,显露出他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沈宁玉躺在中间,起初浑身不自在,但或许是连日的疲惫,或许是那碗安神汤起了作用,
或许是左右传来的体温和心跳奇异地驱散了雨夜的恐惧和寒冷……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意识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