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刚停稳在苏州站,沈文琅就攥着高途的手往出走,帆布包在肩上颠得咚咚响。出站口的风带着点潮湿的凉意,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晃,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
“慢点走,别急。”高途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赶紧稳住脚步,另一只手还拎着行李箱,滚轮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轻快的响,“酒店早就订好了,跑丢了我可不去找你。”
“谁会丢啊。”沈文琅回头瞪他一眼,嘴角却翘着,“我查过攻略了,出站左转有个老字号面馆,他们家的奥灶面最地道,去晚了要排队呢。”
高途拗不过他,只好被他半拉半拽地往面馆走。路边的法国梧桐刚抽出新叶,淡绿的影子在地上晃呀晃,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虽然不是桂花季,却仿佛连风里都浸着这座城市的甜。
面馆果然热闹,木质的桌椅擦得锃亮,墙上挂着泛黄的老照片,穿蓝布衫的服务员端着碗面穿梭在桌间,吆喝声混着面汤的香气,让人心里暖烘烘的。沈文琅拉着高途找了个靠窗的小桌,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拿起菜单,手指在“奥灶面”三个字上敲了敲。
“两碗奥灶面,要红汤的,”他抬头对服务员笑,“多加鳝丝,再要一碟爆鱼,一碟酱肉。”
“好嘞!”服务员应得脆生,转身吆喝着进了后厨。
高途把行李箱靠在桌腿边,看着沈文琅兴奋得像个孩子,忍不住笑:“至于这么急吗?咱们要在这儿待五天呢,天天吃都够。”
“那不一样,”沈文琅把窗户推开条缝,让风灌进来些,“第一口吃的最香。你看外面那座桥,是不是跟画里一样?”
高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面馆外果然有座石拱桥,青石板的桥面被踩得光滑,几个游客正举着相机拍照,桥洞下还有乌篷船缓缓划过,船娘的歌声顺着水流飘过来,咿咿呀呀的,像支古老的童谣。
“是挺好看的。”他拿出手机,对着沈文琅拍了张照。照片里,沈文琅正歪着头看桥,阳光落在他银白的发梢上,侧脸的线条被岁月磨得柔和,像块温润的玉。
“别拍我,”沈文琅伸手去挡,却被高途躲开,“拍风景去。”
“你就是最好的风景。”高途把手机揣回兜里,说得一本正经,惹得沈文琅的脸悄悄红了。
面很快端上来,红汤浓得发亮,撒着翠绿的葱花,鳝丝码得整整齐齐,盖在筋道的面条上,香气“腾”地冒起来,勾得人直咽口水。沈文琅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面,呼呼地吹了吹,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亮了:“好吃!比攻略上说的还好吃!”
高途也尝了一口,红汤带着点鲜甜,面条滑爽筋道,鳝丝嫩得入口即化,确实名不虚传。他把自己碗里的鳝丝拨了一半到沈文琅碗里:“多吃点,看你馋的。”
“你也吃。”沈文琅又夹了块爆鱼给他,“这个酥得很,刺都能咽下去。”
两人头凑在一起,吸溜吸溜地吃面,偶尔夹一筷子小菜,说两句闲话,窗外的船娘还在唱歌,屋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时光仿佛被拉得很长,慢得像碗里的汤,稠稠的,暖暖的。
吃完面,沈文琅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这才叫旅游嘛,先喂饱肚子再说。”
高途结了账,拎起行李箱:“现在可以去酒店了吧?让你歇歇脚。”
“走!”沈文琅立刻站起来,精神头足得不像刚吃饱饭的人。
酒店离面馆不远,是家藏在巷子里的客栈,门脸不大,推开雕花木门,里面却别有洞天。天井里种着棵石榴树,枝头刚冒出红嫩的芽,石板路上摆着几盆兰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
老板娘是个和气的中年女人,笑着接过他们的身份证:“早就给您二位准备好了临水的房间,推开窗就能看到河。”
房间果然不错,木质的家具带着淡淡的木香,床褥铺得整整齐齐,推开后窗,外面就是条窄窄的河,水面上漂着几片浮萍,对面的白墙上爬满了青藤,偶尔有乌篷船从窗下划过,能清楚地看到船娘摇橹的样子。
“这地方选得好。”沈文琅趴在窗台上,看得津津有味,“晚上肯定更热闹,听说河边还有灯笼呢。”
高途把行李打开,把两人的换洗衣物放进衣柜里,又从包里翻出沈文琅的降压药,放在床头柜上:“记得吃药,别玩忘了。”
“知道啦。”沈文琅回头冲他笑,“咱们下午去拙政园吧?我想看看里面的亭子。”
“听你的。”高途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趴在窗台上,“不过先睡会儿午觉,养足精神再去。”
沈文琅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旅途的疲惫混着吃饱后的困倦,像只温柔的手,轻轻拍着他的眼皮。他靠在高途肩上,看着窗外的河水慢慢流,船娘的歌声又远远传来,忽然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原来所谓幸福,就是这样吧。有个人陪着你,坐三个小时的火车,只为吃一碗地道的面;有个人记得你爱吃的菜,把碗里的鳝丝都拨给你;有个人愿意陪你趴在窗台上,看一条河慢慢流,听一首歌慢慢唱,把平淡的日子,过成一首慢悠悠的诗。
高途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沈文琅,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像羽毛搔过心尖。他悄悄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场温柔的梦。
窗外的河水还在流,载着乌篷船,载着歌声,载着两个老人的午后,慢慢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