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刚驶离站台,高途就从帆布包里翻出手机,信号还不太稳,屏幕上的字闪了两下才清晰起来。他找到沈念途的号码,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忙音,高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那是沈念途去年送他的,上面印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边角已经磨得有些发白。
“喂,爸。”沈念途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里隐约有翻书的声音。
“念途啊,起床了没?”高途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我跟你爹爹在火车上呢,刚出发。”
“知道了,”沈念途轻笑了一声,“早上妈打电话说你们要走,让我记得给你们回个电话。课刚上完,正准备去食堂吃饭。”
高途往窗外看了看,铁轨旁的白杨树飞快地往后退,像串被扯散的绿珠子。“在学校好好听课,别总熬夜打游戏,你那眼睛本来就不好,”他絮絮叨叨地叮嘱,“食堂的菜要是不合胃口,就自己去校外换换,别舍不得花钱,钱不够了跟家里说。”
“知道啦,爸,”沈念途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却听不出不耐烦,“我都多大了,你还天天说这个。倒是你们,旅游的时候别太累,爬山别爬太高,走路慢点,特别是爹爹,膝盖不好,别让他多走路。”
高途心里一暖,刚想再说点什么,旁边的沈文琅凑过来,对着听筒喊:“儿子!”
“爹爹。”沈念途的声音立刻亮了些。
“在学校乖不乖?”沈文琅笑着问,手里还在摆弄那个小兔子玩偶——花亿塞给他的,绒毛被摩挲得软软的,“有没有好好吃饭?上次视频看你瘦了,是不是又没按时吃早饭?”
“吃了吃了,”沈念途赶紧说,“早上还吃了两个包子呢。你们到苏州了记得给我发照片,特别是拙政园,我上次看旅游攻略,说里面的亭台特别好看。”
“放心吧,”沈文琅拍了拍胸脯,“保证给你拍一百张,让你隔着屏幕也能看个够。对了,你想要什么礼物?苏州的丝绸还是杭州的龙井?”
高途在旁边插嘴:“他不爱喝茶,上次给他带的碧螺春,放了半年都没动。要不带点苏式点心?他小时候爱吃那个松子糖。”
“都行,”沈念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们看着买就好,不用特意费心。主要是你们玩得开心,注意安全,天气冷了记得加衣服,别感冒了。”
火车钻进隧道,信号突然弱了些,沈念途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沈文琅把手机往窗边挪了挪,大声喊:“儿子你说什么?信号不好!”
“我说——别惦记我,好好玩——”沈念途的声音穿透电流,带着点失真的回响,却清晰地传进两人耳朵里。
隧道里的灯光一闪一闪,照在沈文琅和高途的脸上,明明灭灭的。高途忽然笑了,对着听筒喊:“知道了!等你放假回家,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好——”
信号彻底断了,听筒里传来忙音。高途把手机收起来,看到沈文琅正望着窗外,嘴角还挂着笑。“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他感慨道。
“可不是嘛,”沈文琅把小兔子玩偶放在腿上,“小时候总跟在咱们屁股后面,哭着闹着要糖葫芦,现在倒反过来叮嘱咱们了。时间过得真快。”
高途想起沈念途小时候的样子——扎着羊角辫(那时候还留着长发),穿着沈文琅织的小毛衣,跟在高途身后在院子里追蝴蝶,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裤子,举着沾满泥土的小手喊“爸爸看我”。一转眼,那个小不点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小伙子,在千里之外的城市读大学,会反过来担心他们的身体。
“等他放假回来,带他去吃那家新开的火锅,”高途说,“上次听花盛说味道不错,就是人太多,得提前排队。”
“再给他织件厚毛衣,”沈文琅点头,“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他那件旧的该换了,这次用羊毛线,暖和。”
火车驶出隧道,阳光猛地涌进来,把车厢照得亮堂堂的。高途从包里拿出早上没吃完的葱油饼,递了半块给沈文琅:“尝尝,还热乎着呢。”
沈文琅咬了一口,葱油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刚才忘了跟念途说,让他有空给花盛打个电话,帮着看看孩子,别总让小乐一个人累着。”
“等会儿到了苏州,找个信号好的地方再打给他,”高途笑着说,“你啊,就是操心的命。”
沈文琅没反驳,只是把小兔子玩偶往包里塞了塞,免得被压坏。窗外的风景渐渐变得柔和起来,田野里的麦苗绿得发亮,偶尔有白墙黑瓦的村庄闪过,像幅水墨画。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孩子在远方好好成长,他们在旅途慢慢变老,电话两端的牵挂像根看不见的线,把彼此连在一起,不远不近,却足够温暖。
“你看,”高途指着窗外,“那片油菜花都开了,黄灿灿的,真好看。”
沈文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大片的油菜花在阳光下晃眼,像铺了满地的金子。他拿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张照片,想了想,发给了沈念途,附了句:“路边的油菜花,比学校的好看吧?”
没过多久,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沈念途的回复:“好看!爹爹拍照技术进步了!你们注意安全,我去吃饭啦。”
沈文琅笑着把手机给高途看,高途凑过来,看到那条消息,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孩子。”他低声说,语气里满是欣慰。
火车继续往前行驶,载着满车厢的阳光和期待,朝着江南的方向。窗外的油菜花还在一片接一片地闪过,像无数个金色的梦。沈文琅靠在高途肩上,听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响,心里踏实得像揣了块暖玉。
他知道,不管走多远,总有个声音在电话那头等着,问一句“你们还好吗”,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