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灵英魂的身影越来越淡,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将他永远遗弃在这片死寂的、绝望的古战场之中。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陆冥心中焦急万分。复仇,是他踏上此路的基石;守护,是他浴血蜕变后的新生。这两者,构成了他完整的道心,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信念。
可为何,依旧得不到认可?
就在他神魂激荡,几欲疯狂之际,那环伺在侧的怨念黑气再次蠢蠢欲动,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准备趁着他意志动摇的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绝望之际,眼前即将消散的万千英灵幻象中,忽然浮现出新的画面。
不再是上古的悲歌,而是他自己的人生。
是父母倒在血泊中,临死前望向他藏身矿洞的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让他活下去的无尽眷恋。
是晏紫苏在万佛寺之巅,化作漫天紫色光雨,魂飞魄散前留下的那句“好好活下去”,那声音里的决绝与温柔,是他心中永远的刺痛。
是沈独步在天启城的昏黄灯下,为他推演棋局,呕心沥血,直至鬓角染霜的疲惫背影。
是姬瑶月身为帝王,在龙椅上背负起整个国运,望向远方时那抹无法言说的孤独与无奈。
是迦楼罗为保护无辜平民,以金刚之躯硬撼魔军,身后佛光普照,却难掩嘴角溢出的鲜血……
所有他珍视的、守护的、亏欠的、敬佩的身影,都在他眼前一一浮现。然而,下一瞬,代表着“无”与“终结”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开始无情地吞噬这些画面。
父母的身影被黑暗抹去,晏紫苏的光雨被黑暗熄灭,沈独步的灯火、姬瑶月的江山、迦楼罗的佛光……一切都在归于虚无。
看到这一幕,陆冥心中所有关于复仇、守护、责任的复杂念头,在一瞬间尽数消失。它们被一股更原始、更纯粹、如同天地初开第一声呐喊般的情感所取代。
他不再思考答案的对错,不再揣摩先祖的意图。他只是看着那片正在吞噬一切的黑暗,用尽全部的神魂之力,对着那即将消散的万千英灵,发出了穿越万古的咆哮:
“我为他们能存在的世界而战!”
“我战,故我在,故他们在,故天地在!”
这句回答,超越了个人情感的得失,超越了守护少数人的执念,直指“存在”这一最根本的法则。我之所以战斗,不是为了结果,不是为了输赢,而是为了构筑一个能容纳下所有这些美好与遗憾的“世界”本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为之一寂。
所有即将消散的英灵,猛然回头!
他们虚幻的身影在这一刻骤然凝实,眼中爆发出比恒星更璀璨的光芒。认可、欣慰、传承……万千情绪在那光芒中交汇,最终化为一股磅礴的洪流。
他们不再是过往的虚影,而是化作一道道燃烧的流光,放弃了消散的宿命,尽数涌入陆冥的神魂之中!
陆冥的神魂深处,一股从未有过的炽热力量被悍然点燃。在他的神魂眉心处,一个由纯粹金色火焰构成的、无比古老而复杂的印记,正缓缓凝聚、成形。
那印记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是血脉最深处的回响,是守护者一族最纯粹、最原始的证明——“初火”印记!
“初火”印记光芒大放,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战场幻境。所有残余的怨念黑气,在这至阳至净的光芒下,如同冰雪遇上烈阳,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彻底蒸发、消融。
整个幻境不再是绝望的末日战场,而是一片宁静、深邃的星空。
万千英灵的身影在星空中最后一次浮现,他们不再悲壮,神情肃穆而庄严,对着陆冥,对着这位新生的继承者,缓缓行了一个上古的军礼。
随后,他们化为漫天星光,彻底消散,将这片精神世界的未来,交到了陆冥手中。
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将陆冥的意识轻轻托起,送回了身体。
天渊祭坛上,陆冥猛然睁开双眼。
现实世界的光线涌入眼帘,他看到苍朔和凛风氏的长老们,正用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与敬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在他睁眼的瞬间,一道金色的火焰印记,在其眉心一闪而逝。
苍朔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看着陆冥,仿佛在看一个失落万年的神只。他向前一步,向着陆冥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虔诚的语气说道:
“初火的继承者,请随我来,您有资格知晓我们一族守护至今的……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