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俑的步伐沉重而统一，踩踏在灰黑色的石阶上，发出整齐却令人心头发紧的“咚、咚”声。幽绿色的鬼火在空洞的眼眶中跳跃，死死锁定石台上的众人，浓烈的死气与污秽能量如同实质的烟雾，随着它们的逼近而弥漫开来。
二十余具石俑，虽然动作略显僵硬，但那股凝聚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肃杀战意，以及被外道污染后滋生的疯狂与恶意，足以让任何闯入者胆寒。
“结阵！保护伤员！”沈渔厉喝一声，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率先冲下数级石阶，迎向涌来的石俑！
他手中黑色断刃再次浮现，灰黑色的寂灭真元覆盖刃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轨迹。他并未选择硬撼最前方那具持戈石俑，而是身形一晃，如游鱼般切入石俑阵型的侧面，断刃无声无息地斩向一具手持残缺石剑的石俑膝部关节！
嗤！
断刃与石质甲胄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石俑的防御比预想中更强，那看似粗糙的石甲竟异常坚硬，且蕴含着一股阴冷的反震之力。但寂灭真元的侵蚀特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被斩中的部位石质迅速灰败酥脆，紧接着便被刃锋破开！
石俑的膝盖应声而断，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轰然向前扑倒，却依旧挥舞着石剑斩向沈渔。沈渔早已抽身后退，避开攻击，断刃顺势上撩，精准地刺入其头盔与胸甲缝隙，灰黑色的真元爆发，那眼眶中的幽绿鬼火剧烈闪烁几下，骤然熄灭。石俑彻底僵直，化作一堆普通的碎石与骨骸。
但沈渔的攻击也吸引了附近几具石俑的注意，两柄石戈带着破风声，一左一右交叉刺来！戈尖之上暗红污光吞吐，散发出腐蚀与破甲的气息。
沈渔正要闪避，一道清冽如水的剑光已斜刺里杀到！
“沈兄弟，我来助你！”楚云澜的喝声响起。剑光矫若游龙，精准地点在两柄石戈的受力点上，“叮叮”两声脆响，石戈轨迹微偏，擦着沈渔身侧掠过。楚云澜剑势不停，顺势一转，剑锋如毒蛇吐信，刺入一具石俑眼眶，剑气勃发，将其颅内鬼火搅得粉碎！
两人并肩，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切入石俑阵型之中。沈渔的寂灭真元擅长侵蚀破坏，楚云澜的北溟剑诀则凌厉精准，专攻要害。一时间，碎石纷飞，鬼火明灭，竟将石俑的攻势暂时遏制。
然而，石俑数量众多，且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后续的石俑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涌上。更麻烦的是，它们似乎具备简单的协同能力，数具石俑会同时攻击一人，封堵闪避空间。
石台上，凌清瑶双手翻飞，罗盘悬浮身前，星光如丝如缕，迅速在众人外围布下一道道简易却有效的防御与干扰阵法。星光屏障时隐时现，削弱石俑的攻击力道，干扰它们的鬼火锁定。同时，她不断打出净化符箓，驱散弥漫过来的污秽死气，为前方战斗的沈渔二人提供支援。
林风与三名状态较好的斥候，则护在周铭、老疤以及赵千钧等伤员外围。他们手持盾牌与弩箭，将零星突破防线的石俑挡下，或用淬了破邪符文的弩箭射击其眼眶鬼火。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却也起到了牵制作用。
周铭脸色苍白，却强撑着不断调整阵盘，试图解析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与能量流向，寻找可能存在的薄弱点或生路。
赵千钧服下丹药，稍作调息后，不顾伤势，提起他那柄缺口长刀，便要上前助战，却被凌清瑶以眼神制止。
“赵统领，你伤势未愈，且需护住苏姑娘和其他弟兄。”凌清瑶传音道，“此地凶险未知，需保留有生力量。”
赵千钧咬咬牙，最终退回，警惕地注视着战场，同时小心地将依旧昏迷的苏婉儿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
战斗激烈而短暂。沈渔与楚云澜虽强，但在真元与神识受到压制、且需顾及后方的情况下，也难以短时间内消灭所有石俑。已有七八具石俑被彻底摧毁，但剩余的十余具却越发疯狂，攻势更加密集，暗红色的污秽光芒在石戈石剑上连成一片，形成一片充满腐蚀与束缚之力的力场，让沈渔二人的行动都受到了影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它们数量多，不怕耗！”楚云澜一剑震退两具石俑，传音给沈渔，“需想办法找到控制它们的核心，或者……突围！”
沈渔目光急闪，一边格挡攻击，一边观察四周。石俑是从石阶下方上来的，那里通往遗迹更深处，黑暗一片，未知风险更大。而石台后方是岩壁，无路可退。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隐约有紊乱的空间波动传来，显然也不是生路。
“周道友！可有发现？！”沈渔急声问道。
周铭额头冷汗涔涔，阵盘上的符文明灭不定：“左……左侧第三根石柱！能量反应异常！石俑身上的死气与污秽能量，似乎与那石柱有隐约的勾连！可能……可能是某种控制节点或者能量源泉！”
沈渔与楚云澜同时望向周铭所指方向。那是石台左侧边缘一根相对完好的巨型石柱，柱身浮雕隐约可见是一名持旗将领的形象，旗帜部分已完全风化模糊。此刻仔细感应，果然能察觉到一丝丝阴冷的能量流，从石柱基座处蔓延出来，与战场上石俑的气息隐隐呼应。
“楚兄，掩护我！林风，准备爆炎符，听我指令轰击那石柱基座！”沈渔瞬间做出决断。
他身形猛然暴退，同时左手结印，心渊中寂灭真火升腾，一股更加凝练、充满破灭气息的灰金色真元在掌心汇聚！
楚云澜长啸一声，剑势陡然变得大开大阖，凛冽的剑意如同寒冬降临，将围攻上来的数具石俑暂时逼退，为沈渔争取到一线空隙！
沈渔抓住机会，身形如电，朝着左侧第三根石柱疾冲而去！数具石俑感应到他的意图，嘶吼着转身拦截，石戈石剑交织成网。
“滚开！”沈渔暴喝，左手凝聚的灰金色真元团猛地向前推出！
“镇渊·破界击！”
这是他从《镇渊清秽本愿经》中领悟的一式偏重破除禁制、净化异种能量的招式，此刻以寂灭真元催动，威力更添几分毁灭特性。
灰金色光团脱手飞出，迎风便涨，化作一道脸盆大小的光轮，边缘燃烧着虚幻的灰黑色火焰，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响，石俑身上散发的污秽死气如同遇到克星，纷纷消融退散！
光轮狠狠地撞击在拦截的石俑阵中，轰然炸开！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的、仿佛空间被撕裂的怪异声响。灰黑色的寂灭火焰席卷，三具石俑首当其冲，身躯瞬间被侵蚀得千疮百孔，鬼火熄灭，化作一地焦黑的碎渣。其余石俑也被爆炸的气浪与寂灭之力冲得东倒西歪，阵型大乱。
沈渔趁此机会，已冲到那石柱之下！他毫不犹豫，右手黑色断刃高举，全身寂灭真元疯狂涌入刃身，对准石柱基座与地面连接的缝隙，狠狠刺下！
“就是现在！林风！”
早已准备就绪的林风，立刻将手中三张高阶“爆炎符”全力激发，火流星划破昏暗，紧随沈渔的断刃之后，轰击在同一位置！
轰隆——！！！
这一次，是震耳欲聋的爆炸！
石柱基座处火光冲天，碎石与烟尘混合着暗红色的污秽能量狂飙四射！整个石台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咔嚓……咔嚓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从那石柱底部传来。柱身上那持旗将领的浮雕仿佛发出无声的哀嚎，迅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与石柱隐隐相连的、战场上所有石俑眼眶中的幽绿鬼火，同时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吼——！”
石俑们发出混乱而无意义的咆哮，动作变得彻底失控，有的僵立原地，有的胡乱挥舞兵器，有的甚至互相攻击起来。它们身上的污秽能量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石质身躯出现崩解的迹象。
“节点被破坏了！它们的能量供应和操控核心受损了！”周铭惊喜地喊道。
“好机会！全力出手，清剿它们！”楚云澜精神大振，剑光如虹，趁机杀入混乱的石俑群中，剑锋所向，鬼火接连熄灭。
沈渔也返身杀回，与楚云澜配合，如同虎入羊群。失去了统一指挥和稳定能量供应的石俑，威胁大减，很快便被两人逐一击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一具石俑眼眶中的鬼火熄灭，沉重的石躯轰然倒塌，碎裂成一地顽石。
石台上，重新恢复了寂静，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尘埃与焦糊味。
“结……结束了？”一名斥候心有余悸地问道。
“暂时。”沈渔收起伏刃，气息有些紊乱。刚才连续爆发，对他消耗不小，尤其是动用寂灭真元时，心渊中那“剑核”的躁动也愈发明显，需要分神压制。
他走到那根碎裂的石柱旁。基座处已被炸开一个深坑，露出下面复杂而残损的符文阵基，此刻正闪烁着不稳定的暗红色光芒，能量正在快速流失。
“这遗迹的防御机制，果然与上古阵法相连，且被外道污染扭曲了。”凌清瑶走上前来，仔细观察着阵基，“破坏此处节点，暂时瘫痪了这片区域的石俑守卫，但未必是长久之计。遗迹深处，可能还有更多、更强的防御力量，以及……污染源。”
“至少我们有了喘息之机。”楚云澜还剑入鞘，看向沈渔，“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向下探索，寻找‘镇渊碑’碎片和苏姑娘他们需要的出路，还是设法退回外界？”
沈渔看向赵千钧。赵千钧此刻已简单包扎了伤口，闻言沉声道：“沈兄弟，我们被困于此近月，对遗迹外围略有探查。此地共分三层，我们之前被困在最下层靠近‘阴泉’的密室。这石台和石阶，应该是通往中层‘兵营区’和上层‘指挥区’的主通道。那‘镇渊碑’碎片，根据我们找到的只言片语记载，很可能在上层‘祭坛’或‘藏经殿’附近。至于出路……我们只知进来时那条空间通道极不稳定，且似乎有周期性，此外再无发现。”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愧疚之色：“都怪我无能，不仅未能寻到出路，还折损了数名弟兄，连累苏丹师重伤……”
“赵兄不必自责，能在如此险地坚持至今，已属不易。”沈渔安慰道，目光投向那向下延伸、没入黑暗的石阶，“既然来了，自然要探个明白。‘镇渊碑’关乎宗门传承，必须找到。而且，若不弄清此地的污染源头与‘窃道者’可能的图谋，即便我们侥幸退回外界，隐患仍在。”
他看向众人：“但前路凶险，远超预期。我意，伤员留在此处石台，由凌仙子布阵守护。楚兄、林风、周道友，以及状态尚可的两位斥候兄弟，随我继续向下探索。赵兄，你伤势不轻，且需照看苏姑娘和其他弟兄，便留下协助凌仙子守御，如何？”
赵千钧虽想同往，但也知自己状态不佳，强行跟随反成拖累，只得抱拳道：“沈兄弟放心，只要赵某还有一口气在，定护得此地周全！”
凌清瑶也点头：“我会在此布下‘小周天星衍阵’，依托这石台地势与残存禁制，只要不是金丹级力量强攻，坚守数个时辰应无问题。你们务必小心，若遇不可抗之力，立刻退回。”
商议既定，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凌清瑶开始布阵，周铭协助调整。赵千钧指挥还能行动的散修，将石台边缘的碎石简单堆砌，形成掩体。老疤则默默检查着所剩无几的补给。
沈渔、楚云澜、林风，以及两名经过休整后恢复部分战力的精锐斥候（名为张魁、李虎），稍作调息，补充丹药，便再次来到石阶边缘。
下方，是深邃无光的黑暗，仿佛一张巨兽之口，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走吧。”沈渔深吸一口带着尘埃与腐朽气息的空气，率先踏上了向下的石阶。
楚云澜紧随其后，林风与两名斥候握紧武器，警惕地跟上。
五道身影，很快便融入石阶下方的黑暗之中，只剩下逐渐远去的、轻微而坚定的脚步声。
石台上，凌清瑶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抬手，轻轻抚过怀中那枚温凉的玉佩。
“愿星辉指引，护佑前行。”
低语声，消散在遗迹亘古的死寂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