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白色的空间涟漪并非攻击,却比任何攻击更加诡异莫测。
它无声无息地扫过战场,如同水波漫过沙滩,所过之处,一切都发生了奇异的扭曲与错位。
沈渔掷出的寂灭剑影,在距离蝰牙所化灰雾仅三尺之遥时,轨迹陡然偏折,擦着灰雾边缘掠过,没入后方一片隆起的沙丘,无声无息地消融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沙粒呈现出晶化的灰败色泽。
蝰牙逃过一劫,但灰雾在空间涟漪的冲击下剧烈震荡,重新凝聚成身形时,脸色煞白如纸,气息紊乱,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影响。
肆虐的沙鬼在这股波动下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纷纷溃散还原为普通的沙粒与死气。翻腾的流沙也暂时平息。
楚云澜斩出的剑光在半空诡异地弯折,差点误伤到侧翼的林风。凌清瑶撑起的星光屏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明灭不定。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与失重感,仿佛脚下的土地正在倾斜、旋转。周围的景物——沙丘、骨骸、岩石——都出现了短暂的重影与拉长现象,色彩变得怪异而饱和,又迅速恢复正常。
空间规则,在这一刻变得紊乱而脆弱!
“是空间窗口提前波动!”周铭紧握着剧烈震颤的阵盘,嘶声喊道,“入口可能就在附近!但这波动太强了,极不稳定,可能有危险!”
沈渔强忍着神魂的不适与体内因引动寂灭之力而产生的翻腾,迅速扫视四周。在“破妄灵瞳术”的视界中,他清晰地看到,前方约百丈外,“响骨坡”那片巨型骨骸堆积区深处,某一点的空间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布满了细密的、漆黑的裂痕,裂痕中心则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灰白色旋涡!
旋涡不大,直径不过丈许,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力与混乱的空间波动。方才扩散开来的涟漪,正是源自此处!
“那就是遗迹入口?”林风惊呼。
“看起来不像稳定的入口,倒像是一道……临时的空间裂隙!”凌清瑶稳住罗盘,神色无比凝重,“而且,它正在扩大!周围的死气和异种能量都在被它吸过去!”
果然,那灰白色旋涡旋转的速度在加快,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漆黑的裂痕向四周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空间本身正在被撕裂!强大的吸力开始形成,卷起周围的沙粒与碎骨,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漏斗状漩涡!
“不好!这裂隙要失控了!”楚云澜脸色大变,“必须远离!被卷进去,天知道会被抛到哪个时空乱流里去!”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那正在扩大的空间裂隙深处,灰白色的旋涡中心,猛地迸发出一片耀眼的白光!紧接着,数道狼狈不堪的身影,伴随着惊呼与怒骂,被一股狂暴的能量乱流从裂隙中“喷”了出来!
嘭!嘭!嘭!
人影如同下饺子般砸落在裂隙前方的沙地上,溅起大片沙尘。
沈渔等人定睛看去,瞳孔皆是一缩!
被抛出来的,正是他们此行要救援的目标——苏婉儿、赵千钧,以及五名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散修!只是他们此刻的状态极差,人人带伤,气息萎靡,苏婉儿更是被赵千钧半抱在怀中,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血,似乎昏迷了过去。
而更让沈渔心沉的是,紧随苏婉儿等人之后,一道更加庞大、狰狞的黑影,也从那裂隙中挣扎着挤了出来!
那是一头……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怪物!
它大致呈人立状,却高达两丈有余,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粗糙甲壳,甲壳缝隙中流淌着炽热粘稠的暗红色浆液。头颅似蜥似龙,生有三对不对称的惨白眼球,巨口中利齿参差,滴落着腐蚀性极强的涎液。背后拖着一条布满骨刺的粗壮尾巴,四肢异常发达,爪子锋利如刀。
这怪物身上散发着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妖力,竟达到了相当于人族金丹初期的层次!更可怕的是,它的甲壳上布满了扭曲的黑色纹路,与“蚀骨沙丘”中的死气、以及“暗渊”那股污秽能量隐隐呼应,显然也受到了外道污染,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吼——!!!”
怪物刚一落地,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音波卷起沙浪,三对惨白眼珠瞬间锁定了距离它最近的苏婉儿和赵千钧等人,巨爪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拍下!
赵千钧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将昏迷的苏婉儿推向身后同伴,自己则鼓起残存真元,挥动一柄满是缺口的长刀,决绝地迎向那拍下的巨爪!他身后的五名散修也咬牙举起兵刃,试图抵挡,但人人眼中都已充满绝望。他们刚从遗迹中的绝境逃出,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挡这金丹级的凶物?
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休得猖狂!”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楚云澜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璀璨的蓝色剑虹,速度突破极限,后发先至,凌厉无匹的剑意直刺怪物拍下的巨爪腕部!正是北溟剑宗秘传身法“剑虹遁”与杀招“破海式”的结合!
与此同时,沈渔的身影也如鬼魅般出现在怪物侧方!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那柄黑色断刃,断刃之上灰黑色的寂灭真元吞吐不定,带着一股万物终结的凛冽杀意,无声无息地斩向怪物相对脆弱的脖颈侧面!
两人皆是全力出手,毫无保留!
怪物似乎也察觉到危险,拍向赵千钧的巨爪轨迹微偏,与楚云澜的剑虹硬撼在一起!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震彻四野!气浪如潮水般炸开,将周围的沙地硬生生削平三尺!楚云澜闷哼一声,剑虹溃散,身形倒飞而出,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怪物那只巨爪也被凌厉的剑气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暗红色浆液狂喷!
而沈渔的黑色断刃,已趁此机会,狠狠斩在了怪物的脖颈甲壳上!
嗤——!
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响起!无坚不摧的寂灭真元配合黑断刃本身的锋锐,竟硬生生破开了那厚重的暗红甲壳,斩入血肉近半尺深!灰黑色的寂灭之力疯狂涌入,伤口周围的血肉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枯萎、崩解!
“吼!!!”
怪物发出痛苦而暴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另一只巨爪和那条布满骨刺的尾巴同时横扫向沈渔!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远超想象!
沈渔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脚下“游龙遁空”身法施展到极致,险之又险地从爪影与尾击的缝隙中滑出,退到十丈开外,胸口微微起伏,持刃的手臂微微发麻。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临时调动的大部分寂灭真元。
怪物脖颈处巨大的伤口不断恶化扩大,寂灭之力如跗骨之蛆,侵蚀着它的生机。但它生命力极其顽强,三对惨白眼珠死死锁定沈渔,充满了暴戾与仇恨,竟一时顾不上地上的赵千钧等人。
“快!带他们离开这里!”沈渔对身后的凌清瑶、林风等人急喝。
凌清瑶早已行动,星光屏障延伸过去,护住赵千钧等人,林风和斥候迅速上前,搀扶起伤员,向着沈渔这边撤退。周铭则拼命维持着阵盘,试图抵消一部分空间裂隙扩散的吸力。
而另一边,被空间涟漪和沈渔寂灭剑影惊退的蝰牙及其四名手下,此刻也缓过神来。
蝰牙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金丹级异变怪物,又看了看正在救援同伴的沈渔一行,以及那极不稳定的空间裂隙,苍白的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震惊、贪婪、忌惮、犹豫……
“尊使要的‘东西’,难道就在这怪物身上?或者还在那遗迹里?”他心中念头急转,“沈渔他们竟然真的救出了人……还引出了这么个麻烦……现在空间裂隙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或产生更大变故……”
就在他权衡利弊之时,那受伤的异变怪物,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猛地张开巨口,喉咙深处暗红色光芒急速汇聚,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荡漾开来!
“不好!它要喷吐妖丹真火!”楚云澜强压伤势,急声示警。
沈渔也感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汇聚的能量,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重创甚至灭杀!
“进裂隙!”沈渔脑海中灵光一闪,看了一眼那仍在旋转、吸力越来越强的灰白色空间旋涡,又看了一眼身后正在被搀扶撤离、速度不快的赵千钧等人,以及不远处虎视眈眈的蝰牙一伙,瞬间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所有人!放弃抵抗吸力,随我冲进空间裂隙!那是唯一的生路!”沈渔暴喝,同时身形率先向着空间裂隙的方向电射而去,并非直接冲向旋涡,而是冲向旋涡侧面一片相对稳定、裂痕较少的区域。
他记得慕辰玉简中关于“虚空锚点术”的记载,也记得赵千钧他们是从这里被“喷”出来的——这意味着,裂隙另一端,很可能连接着那处相对稳定的上古遗迹!虽然冒险,但比起硬扛金丹怪物的真火喷吐和“暗渊”的趁火打劫,或许生机更大!
楚云澜、凌清瑶闻言,虽震惊于这个决定的疯狂,但他们对沈渔的信任已近乎本能,且眼下形势确实危急到了极点。两人毫不犹豫,紧跟着沈渔冲去,同时催动真元,护住自身与靠近的同伴。
林风、周铭、斥候们虽心中恐惧,但令行禁止,咬牙架着赵千钧、苏婉儿等人,向着裂隙方向狂奔。
“他们疯了?!”蝰牙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主动冲进不稳定的空间裂隙?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那异变怪物口中的暗红光芒即将喷发的刹那,沈渔等人已先后冲到了裂隙边缘。
沈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狰狞的怪物,又冷冷瞥了一眼远处的蝰牙,口中低喝:“爆!”
他之前掷出、没入沙丘的那道寂灭剑影残存的力量,被他以心神引动,在沙丘内部轰然爆发!
轰隆!
沙丘炸开,大量沙尘冲天而起,短暂遮蔽了视线,也稍稍干扰了那怪物的锁定。
下一瞬,沈渔率先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投入那片布满裂痕的灰白色空间旋涡之中!身影瞬间被混乱的光芒吞没!
楚云澜、凌清瑶……林风、周铭、斥候、赵千钧、苏婉儿……所有人紧随其后,如同扑火的飞蛾,接连消失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之中。
那异变怪物失去了目标,暴怒的吼声被空间裂隙的轰鸣与吸力吞没。它口中的暗红真火胡乱喷向四周,将大片沙地烧成琉璃。
蝰牙脸色阴沉地看着那逐渐扩大、越发不稳定的空间裂隙,以及消失在其中的沈渔等人,最终狠狠一跺脚:“撤!此地不可久留!将消息传回尊使!”
他带着四名手下,迅速隐入风沙之中,消失不见。
留下那暴怒的异变怪物,在肆虐的空间裂隙旁无能狂吼,最终也被越来越强的吸力拉扯,不甘地挣扎着,一点点被拖向那灰白色的毁灭旋涡……
“响骨坡”前,只余下疯狂肆虐的空间风暴、不断崩塌扩大的裂隙、以及被彻底搅乱的死气与黄沙。
沈渔一行人的踪迹,连同那险死还生的救援目标,以及虎视眈眈的敌人,似乎都被这狂暴的空间乱流,一同吞噬,不知所踪。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