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周家老宅的寂静,声音像是从墙壁内部渗出来的。
地下密室顶端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血色光晕在冰冷的金属墙面上跳跃。
每一次明暗交替,都让空气泛起微弱的灼热感。
林淮的脸被映照得明暗不定,一缕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领上。
“走!”
林淮的声音很稳,在密闭空间中激起轻微回响。
他身后的队员阿东和猴子早已训练有素,听到指令的瞬间,身体就做出了反应。
阿东迅速将一个干扰器贴在电子门禁上,一串尖锐的电流声炸响,蓝白色的电弧在指尖跳跃。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塑料味。
合金门锁的显示屏闪过一串乱码,随即“咔哒”一声弹开,门缝里涌出一股阴冷的气流。
林淮没有迟疑,用备好的防震软布将那件《万历剔红牡丹纹盘》层层包裹。
指尖触到漆器表面时,一股凉意顺着手掌蔓延上来。
他能清晰感受到盘身上细腻的雕工,牡丹花瓣层层叠叠。
三人如同鬼魅,沿着来时勘察好的路线疾速穿行。
老宅内部的走廊曲折幽深,挂满了字画,在忽明忽暗的红光中,画中人物的神情仿佛也变得诡异起来。
厚重的波斯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脚步声。
空气潮湿而凝滞,混杂着檀香、尘埃与老木腐朽的气息。
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逐渐收紧的渔网,步步逼近。
“淮哥,东边楼梯口有人上来了,至少四个!”猴子耳朵一动,压低声音报告。
林淮目光一凝,毫不犹豫地指向另一侧一条狭窄的佣人通道:“走这边,去后花园!”
这是b计划,一条更隐蔽的路线。
这意味着要放弃停在暗巷里的车,徒步横穿半个园林。
就在他们即将闪入通道的瞬间,林淮下意识地抬头。
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男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他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忽明忽-灭。
烟雾缭绕中,那人轮廓模糊,却透出一种近乎愉悦的安静。
虽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林淮依然能看清那人脸上挂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冷笑。
周明远!
他不是被警报惊醒,而是一直在等。
他在等他们来自投罗网,等他们“偷”走这件漆器。
一个念头劈开林淮的脑海。
周明远算准了他会在这一刻抬头。
那笑容,那火点,那扇窗,都是他提前为林淮准备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这不是一次安保系统的疏漏,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周明远故意让他们找到,故意让他们拿走。
这件漆器是一个滚烫的烙印,能将他们所有人灼伤。
“淮哥?”阿东见他停步,焦急地催促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林淮瞬间回神。
他明白了,周明远想要借此机会,将他林淮彻底钉死在文物大盗的耻辱柱上。
只要他拿着这件漆器被当场抓获,人赃并获,百口莫辩。
到时候,别说揭露周家的阴谋,他们自身都将陷入绝境。
好狠的手段。
“计划变更!”林淮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猴子,启动备用方案,三分钟后,我要整个老宅的电网全部瘫痪!”
猴子微微一愣,随即重重点头:“明白!”
林淮不再看窗边的周明-远,他带着阿东一头扎进了狭窄的佣人通道。
通道内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墙壁潮湿,指尖擦过时留下微湿的痕迹。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二楼窗前,周明远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他看着楼下那几个仓皇逃窜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的阴影里,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身边的助理低声道:“周总,他们进佣人通道了,我们的人已经在出口布控,这次他们插翅难飞。”
“不急。”周明远慢条斯理地掸了掸烟灰,“让警察来处理。我要的不是抓几个小毛贼,而是要让所有人看看,跟我们周家作对是什么下场。”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王局长吗?我周明远。我家里进了贼,一件很重要的祖传文物被盗了,对,就是那件明代漆器……麻烦你们立刻全城布控,务必将窃贼绳之以法。”
挂掉电话,周明远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林淮被戴上手铐,在闪光灯下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张网,他织了很久,就等着林淮这条鱼撞进来。
然而,就在他胜券在握的时刻,整栋老宅的灯光猛地一闪,随即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备用电源似乎也失灵了,连同警报声都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助理惊呼道,声音在突如其来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周明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黑暗中,他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短暂的骚动和几声沉闷的撞击声,然后一切又重归死寂。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江州绕城高速上。
车内气氛压抑,阿东和猴子身上都带着一些轻微的刮伤,但神情却异常兴奋。
“淮哥,真刺激!周明远那孙子估计脸都绿了,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一手吧!”猴子擦着汗,心有余悸的说道。
林淮却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看着手中用软布包裹的漆器。
那惊鸿一瞥的对视,周明远冰冷的笑容,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东西到手了。”林淮开门见山,“但我们可能掉进了周明远的圈套里。”
电话那头的沈昭立刻警觉起来:“怎么说?”
“他像是故意让我们拿走这件漆器。我看到他了,他就在楼上看着我们,像是在欣赏一出他导演的好戏。”林淮将自己的判断和盘托出,“他报警了,罪名是盗窃文物。现在这件漆器在我们手上,就是最烫手的山芋。一旦被警方截获,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昭沉默了几秒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这已经是你死我活的陷害。
“我明白了,”沈昭的声音也变得凝重,“周明远想一石二鸟。第一,坐实你盗窃的罪名,把你彻底扳倒;第二,让这件漆器以‘被盗文物’的身份重新进入公众视野,等风头过去,他再通过某些手段取回,彻底洗白这件祖产的来历。好一招金蝉脱壳!”
“现在我们不能去任何已知的地方,警方肯定已经开始布控了。”林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灯火,大脑飞速运转,“这件漆器,现在既是罪证,也是我们唯一的翻盘机会。”
“关键在林浅那里!”沈昭一针见血,“只有她能从这件漆器本身,找到周明远无法辩驳的、证明其非法来源的铁证!而且,她申请的民间文物普查,是我们唯一能把这件东西摆上台面的合法外衣。我们不能以盗窃者的身份交出证物,但可以作为普查发现者。”
林淮也明白,破局的关键就在于林浅。
她对这件漆器的研究,是他们反戈一击的唯一利刃。
“我明白了。”林淮沉声道,“在林浅拿出决定性证据之前,我们必须带着这件漆器,彻底消失在周明远和警方的视线里。”
“照顾好自己,也保护好它。”沈昭叮嘱道,“记住,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
挂断电话,车内再次陷入沉寂。
林淮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战栗感。
周明远,你以为你赢了吗?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短信。
发信人是林浅。
短信内容很短:“所有资料细节核对完毕,证据链完整。我已订票,即刻返回江州。”
林淮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迅速回复了两个字。
那场决定江州老街归属、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最终对决,随着这条信息的发出,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