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战车冲向西南营房后门。那几个举着火把的叛军已经退到油罐堆前,有人一脚踢翻了木桶,黑褐色的液体正顺着坡道往下流。风里全是刺鼻的味道。
“放箭!”我喊。
弓手立刻射出一轮箭雨。不是朝人,是打他们脚边。泥土炸起一串串烟尘。那几人慌忙后退,但没人扔掉火把。
“再逼我们,就同归于尽!”领头那人嘶吼,脸涨得通红。
我没动。身后士兵也稳住阵型。这种时候不能乱冲。一点火星就能炸开整片区域。
我抬手示意弓手停箭。然后往前走了三步。
“你们现在放下火把,留一条活路。”我说,“要是点燃这里,你们死,我们也死。值得吗?”
没人回答。只有风吹过残墙的响声。
我继续说:“张七郎,你爹当年跟着老将军打过三场硬仗。他要是知道你今天为叛军送命,会怎么想?”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身体猛地一抖。他手里的火把晃了一下。
就是现在。
我回头点了两个人:“上,夺火把。”
两人趴在地上快速爬行。等到了合适位置突然跃起。一人撞向持火把的人腰部,另一人伸手抢火把。动作几乎同时完成。
其他人立刻冲上去缴械。油罐区被控制住了。没有爆炸。
我站在原地喘了口气。天边开始发亮。这一夜打了太久。
副将跑来报告:“西南营房清空了,俘虏四十一个。东北角还有三十多人守在库房,用石块砸人,不让靠近。”
我点头。带着人往东北方向走。沿途都是尸体。有穿我军铠甲的,也有叛军的。血混着土变成暗红色。苍蝇已经开始围着转。
登上了望塔能看清整个主营。大唐的旗插得到处都是,可战斗还没结束。东北角的库房门窗全被堵死,只留几个小孔。每次有人靠近,里面就扔石头出来。
我问:“伤亡多少?”
副将低头:“阵亡四十七,重伤八十九。轻伤没统计。”
我没说话。四十七个兄弟再也回不去了。他们的名字都要记下来。家人要通知。
“传令。”我说,“暂停强攻。盾兵列阵掩护,医官上前救人。阵亡者姓名全部登记。”
副将领命下去安排。我知道这时候不能只看胜负。士气要稳住。士兵们得知道,我们不会丢下任何人。
我在了望塔多站了一会儿。风吹在脸上有点凉。手还在握剑。掌心那道裂口又裂开了,血慢慢往外渗。
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没歇。不是不想,是不能。只要还有一个敌人在抵抗,这场仗就没赢。
下了塔我去巡视各队。有些士兵坐在地上包扎伤口。有人低着头不说话。也有人盯着远处的库房,眼里全是恨。
我走到一处临时担架旁。一个年轻士兵躺在那里,腿上缠着布条,血还是不断渗出来。他看见我,想挣扎着坐起来。
“别动。”我说。
他咬着牙:“将军……我没给队伍丢脸吧?”
“没有。”我说,“你很好。”
他松了口气,闭上眼睛。
我让医官重点照顾他。然后回到指挥哨位置。那里有一张破桌子,几张矮凳。我坐下,开始擦剑。
剑刃上有干掉的血。擦了几下,布上全是红的。
副将过来劝我休息。我说不用。
“我能歇,阵亡者的家人不能等。”我说,“这场仗不能再拖了。耗下去只会死更多人。”
他说:“可东北角太难打。强攻代价太大。”
我知道。那边地形复杂,断墙多,死角也多。硬冲肯定吃亏。
“先守住现有区域。”我说,“派人盯住所有出口。他们跑不了。”
副将点头去安排。
我坐着没动。脑子里在想先锋官。他到底在哪?
抓到的俘虏都说他逃了。有人说去了北崖。可北崖是绝路,不可能活着出去。
我叫来斥候队长:“带人去北崖看看。”
半个时辰后回来。马蹄印是新的,车辙很浅。明显是故意留的痕迹。
“他在骗我们。”我说。
斥候问:“那他在哪?”
“还在主营。”我说,“藏在地下。要么有密室,要么有地道。”
我立刻下令搜查帅帐废墟周围。每一寸地都查。夹墙、地窖、灶台下面都不放过。
两个时辰过去,没找到人。也没发现地道入口。
但我确定他没走。东北角的抵抗太有组织了。不是一群散兵能做出来的。一定有人在背后指挥。
我把所有俘虏集中起来,当众宣布:“先锋官没死。他就在这片营地里,躲在地缝里不敢见人。他让你们拼命,自己却缩着头。你们愿意为这样的人送命吗?”
说完这话,我看到不少人低下了头。有几个原本叫嚣着要死战的,现在也不说话了。
僵局还在。但裂痕已经出现。
我回到指挥哨。天已经完全亮了。太阳照在战场上,尸体上的血开始发黑。
我坐在桌边继续擦剑。手指碰到剑柄上的凹槽。那是昨天砍旗杆时留下的。一道深痕。
副将走来说:“兄弟们撑得住。只是……不能再耗了。”
我放下布巾:“叫军师和你,半个时辰后到中军帐议事。我要找出别的办法。”
他说:“可中军帐还没清理。”
“就在外面等。”我说,“我不在乎地方,只想尽快解决。”
他离开后我站起来,看向东北角的库房。那里依旧安静。但我知道里面的人在等。等命令,等援军,或者等死。
我没有动。手放在剑柄上。这把剑陪我打了这么多仗。杀过敌,救过人,也沾过兄弟的血。
它还能再战。我也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数着心跳。一下,两下。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军师来了。
我转身迎上去。
他刚开口说话。
我说:“先不说别的。告诉我,除了强攻,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里面的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