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百草峰小院新换的窗纸，洒在凌不渡苍白的脸上。他靠在床头，感受着体内那一片狼藉——经脉如破碎的蛛网，灵力稀薄得几乎感知不到，只有丹田处那枚暗淡的混沌源核还在微弱跳动。
“醒了？”
李清瑶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她眼圈微红，显然多日未眠，但见到凌不渡睁眼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骤然亮起微光。
“睡了七天。”她在床边坐下，小心地舀起一勺药汤，“宗门的伤亡统计出来了。弟子战死三千七百人，重伤五千余。执事、长老陨落二十九位……鬼鲨的遗体已按遗愿送回海域安葬。”
药汤带着淡淡的腥苦味，是刘明远用五阶灵草“续脉藤”混合十几种辅材熬制的。凌不渡慢慢咽下，感受着药力在破碎的经脉中艰难流淌。
“赵家残余呢？”
“赵莽、赵烈逃往中州，大哥已发布追杀令。”李清瑶声音平静，却带着寒意，“宗门内清理出二十七名暗子，全部处置。孙长老一系……孙淼在混乱中被阵法反噬而死，孙长老自废修为，去了后山思过崖。”
凌不渡点点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力在体内化开，带来细微的刺痛——这是经脉尚有反应的证明。
窗外传来敲打声。弟子们正在修复被献祭大阵摧毁的殿宇，锤击声、搬运声、偶尔夹杂着压抑的哭泣。这是一座劫后余生的宗门，正在废墟上艰难站起。
午后，众人齐聚小院。
凌云霄一身玄衣，腰间佩剑沾着未擦净的血迹。他言简意赅：“护山大阵已修复三成核心阵眼，足以抵挡金丹初期攻击。周边三个附庸家族表态支持，两个摇摆，一个……已经清理。”
王胖子比七天前瘦了一圈，但眼神锐利：“情报网重组完毕。鬼鲨留下的旧部‘影鳐’已潜入王都，三天后会有第一份密报。另外，丹峰宝库被孙淼私吞的物资追回六成，都在这里。”他递过一枚储物戒。
刘明远和石岳抬着一口木箱进来。箱中整齐排列着玉瓶、阵盘、法器半成品。“修复经脉的‘续脉丹’炼出十二瓶，每三日服一粒。这是‘定神盘’，能助你稳定心神。”刘明远将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阵盘放在凌不渡枕边。
石岳默默打开一张图纸：“我研究了玄天镜碎片的波动，结合从宝库找到的‘虚空晶核’碎片，设计了这个。”图纸上是一枚戒指的构造图，核心处留有镶嵌镜片的凹槽。“戴上它，应该能加强你对碎片的感应，或许……也能压制你右眼的问题。”
凌不渡逐一接过，指尖触碰那些还带着炼制余温的物品。他没有说谢谢，有些情谊，言语太过苍白。
“你们先出去吧。”他看向众人，“我想试试内视。”
李清瑶欲言又止，最终点头：“我在门外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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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中，凌不渡盘膝而坐。
意识沉入体内，景象触目惊心。曾经如江河奔涌的经脉此刻寸寸断裂，灵力在其中艰难穿行，十不存一。混沌源核悬浮在丹田，光芒暗淡如风中残烛，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痕。
但就在这片废墟中，他发现了异样。
一缕极细的、灰金色的能量流，正连接着破碎的源核与右眼深处。那能量流性质奇特——灰色部分带着混沌的“包容与演化”，金色部分则散发着天道法则般的“秩序与威严”，两者并非简单混合，而是以某种玄妙的方式交融共生。
凌不渡尝试引动它。
剧痛瞬间袭来！那缕能量流太过霸道，所过之处，本就脆弱的经脉如枯枝般进一步崩裂。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却咬牙继续。
一点一点，如同在悬崖上走钢丝。
三个时辰后，汗水已浸透衣衫。那缕灰金色能量终于被他引导着，在体内完成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循环——不是沿着旧经脉，而是在血肉与虚空之间，强行“开辟”出一条全新的、虚幻的通路。
循环完成的刹那，异变突生。
右眼中的金色光芒微微流转，与怀中玄天镜碎片产生共鸣。碎片洒下清辉，渗入那缕灰金能量，使其瞬间壮大了一倍！能量流过之处，破碎的经脉竟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粘合”，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暂时贯通了。
“这是……”凌不渡心神震动。
（小子，你走大运了。）秦九歌虚弱的声音在识海响起，（混沌与天道法则的融合……这是传说中的‘混沌吞星真元’。万法本源与至高法则的结合，理论上能演化、模拟、克制世间绝大多数力量。）
“我能用它对敌吗？”
（现在？）秦九歌嗤笑，（这点量，给金丹修士挠痒痒都不够。但它真正的价值不在这里——它能让你‘看’到力量的本质。试试调动它，感知周围。）
凌不渡依言，将那一缕真元凝聚于双目。
世界变了。
空气中灵气的流动轨迹清晰可见，如同无数条色彩斑斓的溪流。墙壁上防御阵法的符文结构在眼前展开，薄弱处微微闪烁。甚至能“看”到门外李清瑶周身萦绕的湛蓝水灵之力，那力量的流转方式、节点变化，都映照在心间。
但这感知只维持了三息。
右眼传来针刺般的剧痛，神识如被抽空，那缕真元也瞬间溃散大半。凌不渡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看到了？）秦九歌语气严肃，（这是窥探法则的代价。以你现在的状态，一天最多用三次，每次不超过五息。而且……）
“而且什么？”
（你右眼的天道残留，正在与这真元共鸣。每用一次，金色的部分就更深一分。我怀疑，过度使用会让你……越来越接近‘天道’的视角，甚至可能影响心性。）
凌不渡沉默。他抬起右手，掌心那缕重新凝聚的灰金真元如烛火般摇曳。微弱，却坚韧不灭。
这或许是他重铸道基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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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深蓝色的传讯鳞片亮起。
蓝汐的虚影投射在静室墙壁上，这位遗族长老脸色凝重：“璇玑真人半个时辰前陨落。她燃烧最后神魂，用天命仪推演出三个消息。”
虚影展开三幅画面。
第一幅：一座恢弘如山岳的帝王陵寝，被九条金色龙气环绕。画面一角标注——中州·天阙皇陵。
“下一块碎片在那里，是玄天镜的‘核心枢纽’。”蓝汐声音低沉，“要开启皇陵真正入口，需要两样东西：王朝气运之钥，以及特定的龙脉潮汐之日。气运之钥与青澜皇室至宝相关，潮汐之日……在五个月后。”
第二幅：天地色变，雷霆如狱。数道模糊的身影在云层中显现，它们没有面容，周身缠绕着锁链般的法则纹路。
“天道震怒，蜕变加速。这些是‘天罚使’，天道直接干预下界的爪牙。它们已在中州出现，目标是清除一切‘变数’——包括你，包括所有知晓真相的人。”
第三幅：璇玑真人苍老的面容，她嘴唇翕动，最后的话语直接传入凌不渡识海：“混沌之子……天道之劫……那条无人走过的路……或许……就在……混沌与法则……的平衡……”
虚影消散。
静室中陷入长久的沉默。凌不渡看着手中那缕灰金真元，又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五个月。天阙皇陵。气运之钥。天罚使。
还有体内这缕微弱却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力量。
“大哥。”他推开房门，对守在院中的凌云霄说，“我要闭关。宗门……拜托你了。”
“多久？”
“直到我能掌控这股力量，或者……直到五个月后，我们出发去中州。”
凌云霄看着他，看着弟弟眼中那抹从未有过的决绝与沧桑。最终，他只说了一个字：
“好。”
当夜，凌不渡进入后山禁地深处的“混沌古洞”。这里残留着上古时期微弱的混沌气息，或许能助他更快理解体内的新生力量。
洞门缓缓关闭。
黑暗中，只有怀中玄天镜碎片散发着微光，与右眼的金色、掌心的灰金真元，交相辉映。
一条无人走过的路，已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