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深入神农架林区腹地。越往里走,人烟越稀少,参天古木愈发密集,遮天蔽日,连正午的阳光也只能透过枝叶缝隙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增加,混合着草木清香、泥土芬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
苏倾城和韩煜眉心灵台的悸动感也越发清晰。黑色道标印记如同被投入温水中的冰块,持续散发着微弱但明确的“活性”波动,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呼唤它。而银色秩序印记则如同尽职的哨兵,不断释放出清凉的“镇静”意念,努力维持着平衡,但明显能感觉到那份“镇静”之力在面对道标的“兴奋”时,显得有些吃力。
科考队的成员们都沉默着,各自检查着装备,或是通过便携设备查看着实时传输回来的各类监测数据。车厢内气氛凝重,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设备的低鸣。
被称为“队长”的中年男人(姓陈,大家叫他陈队)转过头,对姜宥低声道:“姜主任,前面快到第一处‘褶皱区’外围了。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显示,那片的异常读数最高,而且……有生命体活动迹象,不是已知的野生动物。”
姜宥点点头,看向韩煜和苏倾城:“韩先生,苏女士,前面就是最近一处异常能量和空间扭曲的集中区域,我们称为‘褶皱区’。根据之前的经验,进入这些区域后,通讯会受到严重干扰,部分电子设备可能失灵,甚至会出现方向感错乱和短暂的时间感知异常。请大家务必跟紧队伍,不要单独行动。”
“明白。”韩煜应道,同时握紧了苏倾城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巴士又行驶了约半小时后,在一个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停下。前方已经没有可供车辆通行的道路,只有一条被踩出来的、蜿蜒深入密林的小径。空地边缘已经设立了一个简易的前进营地,有几顶帐篷和一些留守人员。
众人下车,领取各自的背囊和必要的徒步装备。韩煜和苏倾城的背囊相对较轻,主要是个人物品和少量特殊装备。科考队员们的背囊则要专业和沉重得多,装满了各种采样工具、探测仪器、应急设备和武器——韩煜注意到,那些武器虽然是制式装备,但枪身和弹药上都铭刻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符文,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异常应对装备”。
“从这里开始,我们步行进入。”陈队做了个手势,五名科考队员迅速分成前、中、后三个梯队,将姜宥、韩煜和苏倾城护在中间,标准的战术队形。
队伍沿着小径开始向密林深处进发。起初的几公里还算正常,除了林深苔滑需要格外小心外,并未遇到什么特别情况。但随着继续深入,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首先是光线。明明是大白天,但林间的光线却变得越来越昏暗,并非是云层或树木遮挡造成的自然昏暗,而是一种……仿佛光线本身被某种无形的介质吸收或扭曲了的诡异感觉。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如同晨雾般的乳白色薄霭,可视距离逐渐缩短。
其次是声音。鸟鸣虫叫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众人踩在落叶和枯枝上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呼吸心跳声,林间一片死寂,静得让人心慌。就连风声似乎也消失了,树叶静止不动。
“注意,我们已经进入‘褶皱区’的外围影响带。”队伍中的技术员(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女性)低声提醒,她手中的便携能量探测仪屏幕上,数值开始不规则地跳动攀升。
苏倾城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眉心的异样感,同时仔细观察着周围。她发现,林间的一些植物形态似乎也有些不对劲——明明是温带的树种,叶片边缘却泛着不应该存在的荧光绿;地面上某些苔藓的生长纹理,形成了过于规则的螺旋图案;甚至能看到一两朵颜色妖异、花瓣形状违反常见植物学的野花。
这些都是“混沌”力量轻度侵蚀、引发局部生态畸变的典型迹象!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先锋队员(代号“山鹰”)突然抬手握拳,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有情况。”山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耳机与其他队员沟通,“十点钟方向,大约五十米,有……热源信号,但形状不规则,移动轨迹飘忽。”
众人立刻警惕地伏低身体,借助树木和岩石隐蔽。陈队打了个手势,另一名队员(代号“猎犬”)立刻从背囊中取出一个小型探测球,轻轻滚向前方。
探测球无声地滑入薄雾中,片刻后传回了红外成像画面——显示在众人佩戴的单片战术眼镜上。画面中,一个大约成年人大小、轮廓不断扭曲变化、仿佛由无数蠕动线条构成的热源信号,正在林间缓慢而无规律地移动,时隐时现。
“那是什么东西?”医疗员(一位气质干练的女性)低声问。
“不知道,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技术员快速操作着设备,“能量读数混杂,有生物热辐射,也有强烈的异常能量反应……小心!它似乎察觉到探测信号了!”
话音刚落,画面中那个扭曲的热源信号猛地顿住,然后……朝着探测球的方向“看”了过来!紧接着,它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队伍藏身的方向冲来!
“准备接触!”陈队立刻下令,队员们瞬间进入战斗姿态,枪口对准来袭方向。
韩煜将苏倾城拉到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后面,自己则抽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战术匕首(虽然没有符文,但材质特殊,是他特意准备的),严阵以待。
薄雾被搅动,那个东西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它的外形难以准确描述,仿佛是一团由藤蔓、菌丝、腐烂的动物皮毛和闪烁着微光的矿石碎片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活物”,勉强维持着大致的人形轮廓,但四肢比例失调,头部的位置只有几个不断开合的、如同昆虫口器般的空洞,从中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它移动的方式如同抽搐,动作极不协调,却快得惊人!
“开火!”陈队一声令下。
数道经过特殊符文强化的子弹流光射向那怪物!子弹击中它的身体,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溅起一团团黑色的浆液和破碎的组织,明显对它造成了伤害,但却无法立刻致命!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如同金属刮擦玻璃般的嘶鸣,顶着火力继续前冲!
“火力压制!不要让它靠近!”陈队吼道。
然而,就在队员们集中火力射击时,异变再生!
周围的薄雾突然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剧烈地翻涌、凝聚!在林间的其他几个方向上,竟然又“诞生”出了三只类似的、但形态略有差异的扭曲怪物!它们无声无息地从雾气中“析出”,从侧后方包抄过来!
“不止一个!是群体!”猎犬惊呼。
队伍瞬间陷入被包围的境地!这些怪物不仅行动迅捷,而且似乎对物理伤害有着很强的抗性,常规射击很难快速将其消灭。
“苏小姐,韩先生,你们跟紧姜主任!其他人,收缩防线!”陈队临危不乱,指挥若定。
战斗瞬间爆发。科考队员们配合默契,三人一组,背靠背相互掩护,特殊弹药对这些怪物有明显杀伤效果,但怪物的数量和再生能力(被打碎的部分会吸收雾气缓慢恢复)带来了巨大压力。
一只怪物突破了侧翼的火力网,挥舞着如同枯枝般、却锋利如刀的肢体,扑向队伍中部的姜宥和苏倾城!
韩煜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格挡住了怪物的利爪!金石交击般的声响中,韩煜被震得手臂发麻,这怪物的力量远超常人!
怪物口器张开,喷出一股腥臭的黑色脓液!韩煜侧身躲过,脓液溅射在旁边一棵树上,树干立刻被腐蚀出坑洞,冒出白烟。
“小心!有腐蚀性!”韩煜大喊,同时匕首翻转,狠狠刺入怪物的“躯干”连接处,用力一绞!怪物发出惨叫,更多的黑色浆液涌出。
苏倾城看着眼前险象环生的战斗,以及周围越来越浓的、仿佛能滋生怪物的诡异雾气,心中焦急。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怪物明显是“混沌”力量侵蚀本地生物和环境后催生出的“畸变体”,常规武器效果有限。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自己眉心那灼热的黑色道标印记。一个危险的念头浮现——如果利用这道标的力量,是否能够直接“命令”或“驱散”这些同源的畸变体?
这个想法刚一生出,眉心道标似乎就感应到了她的意愿,猛地一跳!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支配欲的意念蠢蠢欲动!
几乎同时,旁边那银色秩序印记骤然亮起,一股清凉的力量如同冰水浇头,强行按捺住了道标的躁动!
阿斯特莱亚的声音仿佛在脑海中回荡:“……不得滥用其力量危害秩序……”
苏倾城悚然一惊。不行,不能用道标的力量!一旦使用,就等于在“守护者议会”那里留下了滥用“混沌”力量的记录,后果难料,而且可能会让自己进一步滑向被污染的深渊。
但是,不用道标,还有什么办法?
眼看又一只怪物突破了火力网,扑向正在操作设备试图分析雾气构成的技术员,苏倾城脑中灵光一闪!
不能用“混沌”力量去对抗“混沌”造物,那么……用“秩序”的力量呢?她虽然没有掌握直接的秩序之力,但她有医术!有对生命结构和能量平衡的深刻理解!这些畸变体的本质,不就是生命结构被强行扭曲、能量平衡被破坏的产物吗?
她或许……可以尝试“治疗”它们!或者说,尝试“矫正”它们体内那导致畸变的混乱能量节点!
“掩护我!”苏倾城对韩煜喊了一声,然后猛地从掩体后冲出,目标直指那只扑向技术员的怪物!
“倾城!危险!”韩煜大惊,但被另一只怪物缠住,无法立刻脱身。
苏倾城速度全开,虽然没有了真气,但穿越后锻炼出的身体素质和对人体结构的理解,让她动作极为灵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怪物挥来的爪子,绕到了它的侧面。
她没有攻击,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瞬间变得莹白如玉——这是她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指尖,模拟“针灸导气”状态的表现。她眼中,这只怪物体内那混乱、扭曲的能量流动轨迹,仿佛变得清晰了一些。
就是现在!
她指尖如电,精准地刺入怪物腋下一个能量郁结、结构极其不稳定的节点!并非物理穿刺,而是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蕴含着她对人体“秩序”理解的意念与生命能量,顺着指尖导入!
“唧——!!!”
那怪物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痛苦和某种……“清醒”意味的尖锐嘶鸣!它身体剧烈颤抖,体表那些蠕动的线条和畸变组织,以苏倾城指尖刺入的点为中心,开始出现短暂的“僵直”和“紊乱”!
它攻击技术员的动作停下了,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内部正在发生激烈的冲突。
有效!虽然只是暂时干扰,但证明她的思路是对的!这些畸变体并非无懈可击,它们混乱的内部结构,本身就是最脆弱的地方!
“攻击它的能量节点!打乱其内部平衡!”苏倾城立刻大喊,同时再次出手,点向另一只靠近的怪物的关节连接处。
科考队员们虽然不明原理,但战斗素养极高,立刻改变策略,不再追求大面积杀伤,而是集中火力,配合苏倾城的指引,精准射击那些能量反应最强烈的部位!
战术的改变立竿见影。被针对性攻击了能量节点的畸变体,动作明显变得迟滞、混乱,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自噬”现象(体内的混乱能量相互冲突),很快就被后续火力撕碎,倒地后也不再吸收雾气恢复。
战斗局面迅速扭转。几分钟后,最后一只畸变体在苏倾城和陈队队员的配合下被击溃,化为几滩冒着泡的黑色粘液,渗入泥土,不再动弹。
林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薄雾似乎也随着畸变体的消亡而淡去了少许。
姜宥看着苏倾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深思。陈队等人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敬佩和好奇。
苏倾城却顾不得这些,她感到一阵虚脱,刚才那几下看似简单的“点穴”,实际上耗费了她巨大的精神力和对身体“秩序”认知的集中运用。
“谢谢,苏小姐,你救了我们。”技术员心有余悸地道谢。
“这些只是最低等的‘混沌衍生物’。”苏倾城喘息着,面色凝重地看向密林深处,“越往里,恐怕会遇到更棘手的东西。而且,这里的空间……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
仿佛印证她的话,前方的薄雾突然再次翻涌,这一次,不再是凝聚成怪物,而是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本不该存在于这片原始森林中的、由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向上的古老阶梯!
阶梯的尽头,隐没在雾气中,仿佛通往另一个时空。
“这……”陈队也愣住了,“地图上从来没有标记过这里有石阶!”
姜宥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了石阶的材质和苔藓覆盖情况,脸色变得极其严肃:“这些石板……风化程度至少数百年,甚至更久。但根据我们的地质勘查,这片区域近千年内都不该有人类大规模活动的遗迹。”
韩煜和苏倾城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个词——时空褶皱。
神农架的异常,已经开始展现出它真正诡异的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