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星方才与那几位贵女在回廊处的对峙，虽然双方都克制着音量，但在相对安静、只有隐约乐声传来的这片区域，那充满火药味的言辞依旧如同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引起了一圈圈不易忽视的涟漪。
不少邻近席位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或偷偷投来关注的目光。
宫寒渊的位置离得不远，以他的耳力和警觉，自然也将方才那一幕，从头至尾，尽收眼底。
当沈怜星强作镇定，实则内心波澜未平地走回座位，重新在那柔软的锦垫上跪坐下来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深沉难辨、带着无形重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自己身上，让她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失控。
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想要寻求认可或反馈的渴望，抬头望去，恰好对上宫寒渊侧目看过来的视线。
他并未完全转过身，只是微微偏过头，那双深邃如寒潭、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凤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他依旧端坐着，身姿挺拔如松，玄色蟒袍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面容也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如同玉雕般的冷峻模样。
然而，沈怜星却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双平日里只有冰封千里或杀意凛然的眼眸中，此刻似乎掠过了一丝极淡的、难以用言语精确描述的复杂情绪。
那并非因她“惹事”而升起的不悦，也非对她“逾矩”行为的斥责，反而更像是……一丝意外，一丝玩味，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如同发现猎物终于露出利爪般的……兴味？
更让她心头巨震，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因紧张而眼花了的是——她似乎看到，他那总是紧抿着的、线条冷硬无情、仿佛永远不会为任何人事物所动的唇角，在她目光投过去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弧度极小，转瞬即逝，快得如同蜻蜓点水，若非她全神贯注，几乎要错过。
但沈怜星确信自己看到了！
那不是充满讥讽的冷笑，不是居高临下的嘲弄，而是一种……类似于看到精心打磨的利刃终于初次见血、看到一直小心翼翼庇护的雏鸟竟敢主动啄击来犯者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近乎赞赏的肯定？
这一发现，让沈怜星的心跳骤然失控，如同密集的鼓点在胸腔里狂撞起来，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烫得吓人。
他竟然……没有责怪她惹是生非，给他在宫宴上添了不必要的关注？
反而似乎……对她方才那番不失锋芒的反击，感到一丝满意？
这比他之前任何一次直接的维护，都更让她心绪激荡，难以平静。
这意味着，他认可了她的行为？认可了她不再一味隐忍退让，开始学会运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进行自我保护甚至反击？
这是否代表，在他眼中，她并非永远只能是被保护者，也可以拥有一定的……自主能力？
宫寒渊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短暂却意味深长的对视和那微不可察的表情变化从未发生过。
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宴席中央那些翩跹起舞的身影，侧脸线条在晃动的光影下依旧冷硬如磐石，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分毫。
但沈怜星却再也无法平静。她低着头，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下紧紧绞在一起，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翻江倒海。
他那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反应，像是一颗投入她原本就波澜暗涌的心湖的巨大石子，激起了远比之前任何风波都更要汹涌、更要澎湃的涟漪。
她开始忍不住地去回想，去揣测——他是否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是否早就预料到她会遇到这些无聊却恶意的刁难？
他方才那片刻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注视，是否是在评估她的反应与能力？
而她的表现，是否……达到了他某种未曾言明的标准，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种被暗中关注、被某种隐晦标准衡量、甚至可能得到了某种“认可”的感觉，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与压力，却又无可救药地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肯定的悸动与一丝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喜悦。
这感觉危险而诱人，让她既想靠近，又本能地想要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