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渐弱,雨点敲打窗户的节奏也慢慢缓了下来。
秦雨侧躺着,背对着秦轩,呼吸均匀而绵长,手仍被他轻轻握在掌心。她没有再动,眼皮沉重,意识正一点点滑入深沉的睡眠。
秦轩睁开了眼睛。
动作极轻,眼珠缓缓转动,目光掠过天花板,扫过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一线灰暗天光,最后落在身旁女人的后脑勺上。
她的发丝蹭着他的肩膀,有些痒。
但他一动不动。
心跳却悄然加快。
他认得自己是谁。
齐轩,首都齐家次子,前线作战部队师长,代号“铁脊”。三个月前执行边境清剿任务时遭内部叛徒出卖,被同母异父的亲哥齐政安排的人从背后开枪击中头部,当场坠崖。
他没死。
被冲下河,顺流漂了几十公里,被人救起又遭遗弃,辗转流落到这座城市,成了街头乞丐。
直到那天——遇见了秦雨。
她蹲下来,伸手牵住他。
她说:“跟我回家。”
他记得那双手很干净,指甲剪得短短的,掌心有薄茧。不像军官,也不像富家小姐,倒像是常年操劳的普通人。
他跟着她上了车,吃上了热饭,洗了热水澡,有了一个名字。
秦雨给他取名叫秦轩。
那时他道不出一句谢谢,脑子混沌,只觉得这个人……温暖。
后来她带他去医院,医生诊断为额叶淤血压迫神经,影响认知与语言功能,需长期服药恢复。
药,他一直在吃。
但真正让他清醒的,不是药物。
是昨夜那场暴雨,那一声声炸雷。
战场上的炮火也是这般轰鸣。
他趴在泥泞中,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耳边充斥着爆炸声和无线电杂音。有人喊:“师长!师长你还活着吗!”紧接着枪响,那人倒下了。
那些记忆碎片,被雷声一块块拼凑回来。
如今,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是齐轩。
他不确定这里是否安全,也不知齐政的势力是否已延伸至此。
齐轩本该松开秦雨的手。
可他不想。
这双手救了他。
哪怕此刻他已能正常说话,能一拳击穿墙壁,他也愿继续伪装成那个连筷子都拿不稳的“秦轩”。
齐轩欠秦雨一条命。
他缓缓转过头,鼻尖几乎触到她的发丝,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清爽而温柔。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眸光已然彻底改变。
不再浑浊,只剩冷静与克制。
他抬起另一只未被压住的手,指尖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随后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谢谢你没把我扔在街头。
谢谢你每天哄我吃饭、吃药。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与陪伴。
他重新躺好,手依旧攥着她衣角,姿势与先前毫无二致。只有他自己清楚,如今的“秦轩”,早已不是昨日那个懵懂茫然的人。
他开始梳理细节。
秦雨的生活规律而简单:清晨六点左右起床,七点用早餐,八点出门,中午未必归家,晚上七八点才回来。家中有秦叔负责做饭打扫,另有三个姓薛的男人。
薛明最活跃,总试图靠近秦雨。
薛齐话少,眼神锐利,观察力极强。
薛文最冷,却从不主动生事。
这些人与秦雨同住,关系却微妙。说是夫妻,实则毫无亲密可言。
他能察觉到。
薛明看他的眼神,如同面对竞争对手。
至于秦雨?
她对薛家三兄弟始终疏离淡漠,唯独对他——格外耐心。
给他饼干,教他用筷子,陪他搭积木。
她不怕麻烦。
也从不嫌弃他脏、笨、反应迟钝。
他忽然想起初醒那日,自己翻垃圾桶找食物。她看见了,没有责骂,也没有躲开,反而蹲下来问他饿不饿,随即掏出一包饼干,掰成小块递给他。
那时他连完整句子都说不出,只会“嗯”“啊”地回应,可她依然认真听着,认真回答。
他不能让秦雨陷入危险。
齐政既然敢对他下手,就不会忌惮多杀一人。
他必须继续装傻。
等身体彻底康复,等联系上仍在外界潜伏的心腹副官,等待时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