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共淬,心醉神融。
那场小小的意外,不仅淬炼了兵刃器物,更在不知不觉间,将四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星枢殿内流淌的不仅是精纯的星辰之力,更有一份日渐深厚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温情。
日子在宁静的修行、有趣的探索与偶尔的“星渔”中悠然滑过,如同殿外星骸海中缓缓流淌的光尘。
这日,孙大牛突发奇想,提议举办一场“星辉宴”,以庆祝众人伤势尽复、修为精进,并“犒劳”这段时间的辛勤“开拓”。
此议得到悟尘和林不烦的一致赞同,连素来清冷的夜琉璃,也未出言反对,只是默默起身,去药圃采摘了几种气味清冽、可作香料的“星痕草”。
宴席的筹备,本身就是一场欢乐。
孙大牛自告奋勇负责“硬菜”,他再次驾起那艘改造过的“逐星筏”,凭借日益精熟的雷元操控,现在他已能精准地电晕鱼儿而不伤其鲜嫩,从近海捞回数条肥美的“星纹灵鱼”和一大篓壳泛七彩的“虹光贝”。
他甚至得意地展示了一条侥幸捕获的、形如小龙、通体晶莹的“星晶鳗”,号称要做出“绝世美味”。
悟尘则负责“雅致”部分。他精心烹煮了一锅“月华清心粥”,以月魂草为主料,辅以数种宁神灵草,粥成后清香扑鼻,隐隐有月华流淌。
他还用新酿的“星月醉”为基,加入几种星辉海藻的汁液,调制成了一种口感层次丰富、饮后仿若置身星海的“浮光醉”,盛在夜光杯中,美轮美奂。
林不烦的贡献在于“环境”。
他引动星枢殿阵法,在穹顶模拟出更加绚烂瑰丽的星河流转景象,星光如雨洒落,却又柔和得不刺眼。
他还以星辰之力凝出几张舒适的星光坐垫和一张宽大的石案,权当宴席之用。
夜琉璃依旧沉默,却并非置身事外。
她仔细处理了孙大牛带回的海鲜,手法干净利落,去鳞剔骨,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
她还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小罐密封的、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花蜜,据说是她早年偶然所得,有宁神静心之效,默默加入了悟尘道长的粥中。
当一切准备停当,星光石案上已摆得满满当当。
烤得金黄酥脆、滋滋冒油的星纹灵鱼;清蒸后壳开肉绽、鲜香扑鼻的虹光贝。
孙大牛精心炮制、以雷火慢煨、汤汁乳白浓郁的“星晶鳗羹”。
悟尘那锅清香四溢的月华粥;以及那如梦似幻的浮光醉。
简单的食材,在四人的巧手下,化作一桌充满心意与星辰风味的佳肴。
四人围坐,星辉为灯,海色为幕。
孙大牛迫不及待地给每人盛了一大碗鱼汤,嚷嚷着:
“来来来,尝尝俺老牛的手艺!保管鲜掉眉毛!”
悟尘含笑举杯。
“浮光掠影,醉里乾坤。以此佳酿,贺我等劫后余生,道途共进。”
清雅的祝酒词,为这顿星夜之宴定下了基调。
林不烦也举起夜光杯,杯中酒液荡漾着星辉,他目光扫过众人,诚挚道:
“这一路凶险,幸得诸位不离不弃。此间安宁,来之不易。愿前路漫漫,你我依旧同行。”
这话说得朴实,却情真意切。
孙大牛大声附和。
“对!同行!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再敢来找茬,俺的雷棍可不答应!”
豪迈的话语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连一向沉默的夜琉璃,也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端起了酒杯,她的指尖在夜光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星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清冷如旧,却少了往日的疏离。
“……多谢。”
谢什么?谢这顿饭?谢这份安宁?谢这份不离不弃?或许兼而有之。
她仰头,将杯中浮光醉一饮而尽,星辉在她喉间滑过,留下一抹淡淡的红晕。
宴至酣处,气氛愈发热络。
悟尘聊起自己幼时在道观,因背诵不出经文被师父罚扫后山,却意外捡到半卷道藏残篇的趣闻。
连一向清冷的夜琉璃,在孙大牛追问下,也难得地简略提及,她曾经当圣女那段日子的时光。
星光,美食,笑语,还有偶尔掠过结界外的、拖着长长光尾的流星。
这一刻,没有追兵,没有生死搏杀,没有沉重使命,只有战友间的坦诚与放松。
就连殿内那温和的阵灵意识,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流淌的星辉都显得格外轻柔。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到宴席终了。
就在孙大牛拍着肚子,准备再来一碗“星晶鳗羹”时,林不烦眉头忽然微微一皱,放下了手中的夜光杯。
几乎同时,悟尘也若有所觉,抬眼望向结界之外。夜琉璃握着酒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
“有东西在靠近。”
林不烦低声道,声音不大,却让席间的轻松气氛为之一凝。
孙大牛立刻放下碗,雷元隐现。
“什么东西?难道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摸来了?”
“不像。”
林不烦摇头,闭目凝神,通过星核与大殿的感应仔细感知。
“气息很微弱,混乱,而且……似乎受伤不轻。速度不快,是从东南方向的星骸海深处飘过来的。”
“去看看?”
悟尘询问地看向林不烦。
林不烦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小心为上。牛哥,悟尘,你们留守殿内,以防万一。我与夜姑娘出去探查一下。”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与夜琉璃同行,或许是因为她那份对幽冥气息的敏锐感知在此地更有用。
二人出了星枢殿,驾驭星辉,悄无声息地悬浮在结界边缘的虚空中。
循着林不烦感应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幽暗的星骸海深处,一点微弱的、不断明灭的灵光,正如同风中残烛般,朝着星枢殿的方向缓缓飘来。
那灵光黯淡驳杂,显然其主人状态极差。
待那光点稍近,两人看清,那竟是一艘残破不堪的微型飞舟!
舟长不过三丈,通体由某种暗银色的木质打造,此刻却布满裂痕与焦黑的灼烧痕迹,一侧的翼帆彻底消失,另一侧也破烂不堪,全靠船身微弱的阵法灵光勉强维持着不沉。
飞舟上,隐约可见两个人影匍匐在甲板上,气息奄奄。
“是修士?遭遇了海难还是袭击?”
夜琉璃目光微凝,低声道。
她的幽冥之体对生机与死气感应敏锐,能感觉到那舟上两人生命之火如同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林不烦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扩散神识,仔细扫过飞舟及周围海域。
飞舟上除了那两人微弱的生机,并无其他强大或诡异的气息,舟体破损处残留的能量痕迹驳杂,有雷击、有腐蚀、还有空间撕裂的痕迹,显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多方位的磨难。
更让他注意的是,那飞舟的样式和残留的徽记纹路,似乎与中州某个以航海和贸易着称的中立世家——“澜海商盟”有些相似。
“先救上来,问明情况再说。在此地相遇,也是缘分。”
林不烦做出决断。此地虽是绝地,但见死不救非他道心所愿,更何况对方看似并无威胁。
二人施展法力,将那破损的飞舟小心牵引至星枢殿结界旁的一处礁石平台。孙大牛和悟尘也已出来接应。
将舟上两人抬出,却是两名年轻修士,一男一女,看服饰打扮,确实是澜海商盟的人,而且身份似乎不低,只是此刻衣衫褴褛,面如金纸,昏迷不醒,身上伤势极重,灵力近乎枯竭。
“伤得不轻,但无性命之忧,多是脱力和外伤,加上惊吓过度。”
悟尘略一检查,便做出判断,取出丹药化水,喂两人服下,又以温和的道元助其化开药力。
林不烦则和孙大牛检查那艘飞舟。
飞舟的核心驱动阵法几乎报废,储物舱室也有被暴力开启的痕迹,里面空空如也,值钱的东西显然已被劫掠一空。
只在角落发现了一枚裂开的定位罗盘和半张被血污浸染的海图。
“看来是遭了劫道的,而且对方手段狠辣,不仅夺宝,还要灭口。能逃到这里,算他们命大。”
孙大牛摸着下巴分析。
约莫半个时辰后,在那女修一声轻微的呻吟中,两人先后苏醒。
看到围在身边的林不烦四人,尤其是感受到他们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以及周围这完全陌生的、星光璀璨的宏伟殿宇。
两名年轻修士先是极度惊恐,挣扎着想逃,却被悟尘温和而坚定的道韵安抚下来。
“二位道友不必惊慌,我等并非歹人。此处乃海外隐修之地,见二位飞舟受损漂流至此,故而施救。”
悟尘声音平和,自带令人信服的力量。
那男修年纪稍长,约莫二十七八,面容俊朗却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他挣扎着起身,拱手行礼,声音沙哑。
“在下澜海商盟执事,顾长风,这位是舍妹顾清影。多谢四位前辈救命之恩!”
他虽虚弱,礼数却周全,眼神飞快扫过四周,尤其是在看到星枢殿那绝非人力可及的宏伟气象时,眼中震撼与敬畏之色更浓。
那女修顾清影年岁稍小,容貌秀丽,此刻依偎在兄长身边,脸色苍白,眼中含泪,满是后怕,也怯生生地道了谢。
“顾执事不必多礼。”
林不烦虚扶一下,问道。
“不知二位因何流落至此?这星骸海凶险异常,等闲修士不敢轻入。”
顾长风闻言,脸上露出悲愤与恐惧交织的神色,长叹一声,开始讲述他们的遭遇。
原来,他们兄妹是澜海商盟一支小型商队的正副领队,此次本是循着一条隐秘商路,运送一批珍稀的“海心玉”前往碎星海另一端的“明珠岛”进行交易。
不料航行至中途,突遭一伙凶悍海盗袭击。这伙海盗不仅实力强横,手段诡异,更驾驭着能潜入深海的怪异梭舟,他们的护卫船队几乎瞬间被击溃。
“那伙贼人凶残无比,见人就杀,夺了货物还不罢休,一路追杀我们……”
顾清影声音发颤,接口道。
“我们慌不择路,误入了一片空间极不稳定的海域,飞舟受损,罗盘失效,又被卷入了一场恐怖的能量风暴……醒来时,就已在这片可怕的星骸海中漂流,飞舟即将解体,本以为必死无疑……”
“海盗?”
孙大牛皱眉。
“这年头,还有这么嚣张的?连澜海商盟的船都敢劫?知不知道是哪路人马?”
顾长风摇头,苦涩道:
“他们皆以黑巾蒙面,功法诡谲,不似寻常海盗。飞舟样式也从未见过……但其中一人,我在交手时,隐约看到他手腕内侧有一个暗红色的、形如滴血弯月的印记……”
“血月印记?”
一直静静聆听的夜琉璃,忽然抬眸,清冷的声音响起。
顾长风一愣,连忙点头。
“正是!姑娘知道这印记来历?”
林不烦、悟尘、孙大牛也看向夜琉璃。夜琉璃沉默片刻,才淡淡道:
“‘血月弯刀’,一个活跃在幽冥海与碎星海交界处的神秘杀手组织,亦接劫掠暗杀之活。手段残忍,行踪诡秘。其成员标志,便是腕内侧的血月纹。”
“杀手组织?”
顾长风倒吸一口凉气。
“我澜海商盟向来与人为善,怎会招惹上这等凶人?”
“或许,非是招惹,而是你们运送的东西,招惹了人。”
悟尘沉吟道。
“海心玉虽珍贵,似乎不至于引来‘血月弯刀’这等组织大动干戈。除非……那批货里,有别的东西。”
顾长风兄妹面面相觑,眼中皆是茫然与惊疑。显然,他们也不清楚货物具体详情,只是奉命押运。
林不烦心中念头飞转。血月弯刀的出现,或许只是巧合,但在这敏感时期,任何不寻常的动静都值得警惕。
他看了一眼气息虚弱的顾氏兄妹,又看了看破损的飞舟,开口道:
“二位伤势未愈,此地亦非久留之所。若不嫌弃,可暂居殿内休养,待伤势稍复,再作打算。”
顾氏兄妹闻言,感激涕零,连连道谢。他们此刻如同惊弓之鸟,能得这等神秘强者庇护,已是万幸。
安排顾氏兄妹在偏殿静室住下后,四人重新聚于主殿。
“血月弯刀……幽冥海……”
孙大牛摸着下巴。
“会不会跟圣女教、暗影阁那些杂碎有关?”
“难说。”
悟尘摇头。
“幽冥海势力错综复杂,血月弯刀是拿钱办事的鬣狗,未必与那两派有直接关联。但此刻出现,总非吉兆。”
林不烦望向结界外无垠的星骸海,缓缓道:
“看来,外面的风波,并未停歇。这二人误打误撞漂流至此,是意外,却也提醒我们,此地虽静,非是世外。星陨宗传承事关重大,我们在此的消息,绝不能泄露分毫。”
“兄弟的意思是?”孙大牛问。
“让他们在此安心养伤,但关于此地详情,不可透露。待他们伤势好转,便送他们离开,并助其修复飞舟。至于血月弯刀和那批货物……”
林不烦目光微沉。
“或许,是个了解外界动向的窗口。我们需早做打算了。”
星辉宴的温馨余韵尚未散尽,不速之客的到来,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星枢殿的宁静时光,似乎将要被这来自外界的风波,悄然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