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枢殿的日子,在星骸海的潮汐与众人平和的心绪中,悠然滑过。
藏书阁的收获与近海的“星渔”之乐,让这段休憩时光充满了探索与满足。
众人的状态已调整至巅峰,修为在精纯星力与宁静心境的滋养下水到渠成般精进。
然而,这日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源自星辰本源的小小“意外”,却让这平静的生活,泛起了一层温馨而动人的涟漪。
事情起因于林不烦对《星神不灭体》的进一步参悟。
他在尝试引动星核之力,更深层次地淬炼骨骼脏腑时,一个掌控不及,体内澎湃的星辰之力微微外溢,与大殿核心阵法的运转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共鸣失调。
这失调本身无碍,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引发了一阵奇异的“星辉潮汐”。
霎时间,整座星枢殿内充盈的星辰灵气变得异常活跃,道道肉眼可见的银色光带如同调皮的精灵,在殿内空中无序流淌、碰撞,溅起点点璀璨的光屑。
放置在石桌上的几枚尚未及收起的玉简,被这活跃的星辉扫过,竟自主悬浮起来,表面流光溢彩。
药圃中的灵草舒展枝叶,贪婪地吸收着这意外的滋养。
连孙大牛那口雷火灶,都嗡嗡作响,灶眼内雷光跳跃不定。
“哎呦!怎么回事?”
正在擦拭雷棍的孙大牛被一道掠过身旁的光带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
悟尘从入定中惊醒,拂尘轻扫,感应片刻,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讶然,随即化为笑意。
“无妨,是林大哥修行引动了殿内星力,短暂活跃过度,片刻即会平复。此乃精纯星辉,于我等有益无害。”
夜琉璃也被惊动,从偏殿走出,看着满殿流淌的星光,清冷的眸子中映照着流动的光华,微微怔住。
这突如其来的“星辉雨”虽然无害,却让殿内气息变得有些紊乱。
悟尘看着空中无序飞舞的玉简和微微震颤的器物,提议道:
“如此精纯星辉,任其散逸可惜。不若我等借此机会,将平日所用之物,以自身灵力稍加浸润淬炼,亦可平复星力,使其重归有序。”
“好主意!”
孙大牛第一个响应,拿起自己的雷棍。
“正好让俺这老伙计也沾沾星光!”
林不烦也觉此法甚好,既能稳固自身控制,又能惠及随身之物,便点头赞同。
夜琉璃没有作声,却默默取出了她那柄幽光内敛的短刃。
于是,四人便在流淌的星辉中,各自寻了一处地方,开始了一场无声却默契的“星淬”。
林不烦自然是重点关照星枢盘。
他盘膝坐于祭坛旁,将星枢盘托于掌心,引导体内平和厚重的星辰之力,与空中活跃的星辉一同缓缓注入盘体。
星枢盘仿佛久旱逢甘霖,发出欢快的嗡鸣,盘面星辰轨迹愈发生动,先前因激战留下的细微损伤被彻底修复,光华内蕴,更显古朴玄奥。
他心神沉入其中,与星核、与整个大殿的联系愈发紧密圆融。
孙大牛则显得豪放许多。
他将雷棍插在身前,低吼一声,周身雷元涌动,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并非排斥星辉,反而如同磁石般吸引着空中游离的星光,将其强行掳掠而来,融入棍身。
雷光与星辉交织,发出噼啪轻响,棍身上那些古老的雷纹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有龙吟之声。
他满头大汗,却乐在其中,仿佛在打磨一件绝世神兵。
悟尘的方式最为玄妙。他并未取出特定器物,而是以自身为媒,拂尘轻扬,道韵自然流转。
空中活跃的星辉受到他平和道心的牵引,如百川归海般汇拢而来,却不急于融入,而是随着他拂尘划动的轨迹,在空中勾勒出一个个微小的、不断生灭的太极图纹。
星辉在道韵的洗练下,愈发纯净柔和,随后才丝丝缕缕地融入他随身携带的玉简、丹药瓶乃至道袍之中,进行着一种全方位的、润物细无声的滋养。他所处的角落,气息格外祥和。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夜琉璃。
她独自坐在一根倒悬的星棱柱下,膝上横着那柄从不离身的幽影短刃。与其他人主动引导不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短刃,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那些活跃的星辉流经她身旁时,竟自发地变得缓慢、柔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了躁动。
她并未像孙大牛那般强行汲取,也未如悟尘道长那样以道韵洗练,更与林不烦的同源共鸣不同。
她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却异常精纯的、已然与她本源融为一体的幽冥之气——这气息如今不再阴冷死寂,反而带着一种深邃的宁静。
那丝幽冥之气如同墨笔,轻轻点向流淌的星辉。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星辉与幽冥之气接触,并未冲突湮灭,而是如同水墨相融,晕染开一种暗银色、带着点点深邃星芒的独特光晕。
这光晕如同有生命般,缓缓包裹住短刃,渗透进去。
短刃无声地震颤着,刃身上的幽光变得更加内敛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却又在极致的内敛中,蕴藏着斩断一切的锋芒。
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星辉映照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林不烦虽在淬炼星枢盘,但一部分心神却不由自主地被夜琉璃那边的景象所吸引。
他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与和谐。
那不是力量的征服,而是两种截然不同本源在某种更高层面的理解下达成的“共处”与“转化”。
他心中震撼,意识到夜琉璃在对自身源血的掌控上,已然走出了独一无二的道路。
约莫一个时辰后,殿内活跃的星辉渐渐平复,重归温顺的流淌。
四人几乎同时完成了淬炼。
孙大牛挥舞着雷光更盛、棍身却隐隐有星纹流转的雷棍,哈哈大笑。
“痛快!感觉这棍子轻了不少,威力却更足了!”
悟尘道长感受着周身器物传来的温润气息,含笑点头。
“星辉洗练,祛芜存菁,妙用无穷。”
林不烦的星枢盘光华尽敛,却与整个大殿的呼吸愈发同步,心念一动,便可调集海量星力。
而夜琉璃,只是轻轻握住短刃,刃身幽光一闪即逝,恢复平淡,但那股如深渊潜龙般的气息,却让在场三人都暗自点头。
“星辉共聚,机缘难得。”
悟尘看着气息皆有精进的众人,笑道:
“不若趁此星辉未散,我等小酌一杯,以示庆贺?贫道前日以月魂花佐以星辰果,新酿了些‘星月醉’,正好开封。”
此议立刻得到孙大牛热烈响应。林不烦也笑着点头。夜琉璃迟疑一瞬,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四人再次围坐石桌。悟尘取出一只玉壶,斟满四杯。酒液呈淡紫色,中有星芒沉浮,香气清雅隽永。
不同于之前的果酒,这“星月醉”入口绵柔,却后劲悠长,一股温和的星月精华随酒力化开,滋养经脉,令人心神俱醉。
几杯下肚,气氛愈发融洽。
孙大牛开始吹嘘自己当年如何独斗妖虎,悟尘含笑听着,偶尔插科打诨,指出其中谬误,引得孙大牛哇哇大叫。
林不烦微笑看着,偶尔附和几句。
就连夜琉璃,清冷的眉眼在星辉与酒意熏染下,也柔和了许多,静静地听着,唇角偶尔会牵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夜色渐深,星辉如水。
孙大牛酒酣耳热,被悟尘扶去休息。石桌旁,只剩下林不烦和夜琉璃。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星辉的清冷。两人一时无话,却并不尴尬。
林不烦看着远处流淌的星河虚影,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
“以前总觉得,力量便是更强,更快,更能守护想守护的。如今看来,能掌控,能共处,能化戾气为祥和,或许……是更高的境界。”
夜琉璃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沉默良久,才低低回应,声音几乎融在风里。
“嗯……不容易。”
“但你在做,而且做得很好。”
林不烦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她。
夜琉璃抬起眼帘,对上他的目光。星辉落在她眼中,明亮得惊人。
她没有避开,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仿佛过了许久,她才极轻地说了句。
“酒……不错。”
林不烦笑了,举杯。
“那就,再饮一杯?”
夜琉璃看着他,唇角那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似乎深了一点点,也举起了酒杯。
星辉共醉,心弦轻颤。
在这片遗世独立的星空下,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如春雪消融,无声,却充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