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咱说那顾振庭,带着两个被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已经开始说胡话的扬州瘦马,灰头土脸地逃回了铁狮子胡同。
此时,夜色已深,北平城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黑锅盖给扣住了,透不过气来。
执政府的“静心斋”里,却是灯火通明。但这光亮并没有驱散屋里的阴霾,反而照得每一个角落都透着股子令人窒息的愁云惨雾。
屋子里烟雾缭绕,那都是上好的哈德门香烟烧出来的,呛得人嗓子眼发紧。
段合肥(芝老)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棋或者礼佛。他披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大氅,背着手,站在一张挂在墙上的巨幅《北平及周边军略地形图》前,久久不语。
他的背影有些佝偻,但依旧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桌案上,摆着几份刚送来的加急密电,还有一张被红笔重重圈起来的地契文书。
“执政,事情……办砸了。”
顾振庭站在门口,摘下了军帽,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段合肥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又砸了?”
“是。” 顾振庭硬着头皮汇报,“那两个瘦马,连人家的正房都没进,就被……被吓晕抬出来了。李采臣那个媳妇……确实是个厉害角色,滴水不漏,软硬不吃。而且,她好像还会些……旁门左道。”
顾振庭说完,把腰弯得更低了,等着迎接执政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咆哮并没有传来。
静心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在给谁倒计时。
过了许久,段合肥突然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好啊,真好。”
段合肥缓缓转过身,那张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并没有暴怒,反而挂着一种猎人发现极品猎物般的赞许:
“武行的大宗师,让他一棍子种地里了;”
“玄学的法阵,让他一罐子臭豆汁儿给熏破了;”
“礼教的遗老,让他几句话气吐血了;”
“现在连这美人计,对他都不起作用。”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份关于李采臣的调查报告,就像是鉴赏一件刚出土的绝世古董:
“这哪是什么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这分明是一块金刚石!”
“执政,那咱们……还要继续试吗?” 顾振庭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试了,成色已经够了。”
段合肥将报告往桌上一扔,然后拿起桌上那份地契文书,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借款的事儿,岛国人催得紧。能不能拿到这笔钱,关键就在这块地上。”
顾振庭探头看了一眼,疑惑道:“执政,这西山野狐岭……就是个荒山沟子,底下虽然有点煤,但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啊?日本人为什么非死乞白列地要这块地?”
“哼,煤?你也太小看那帮东洋鬼子了!”
段合肥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透出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们看中的,根本不是煤!前两天,我暗中请了‘地仙’廖大师去勘探过。”
他指了指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小点,手指重重一点:
“那地方表面荒凉,实则……是这北平城中轴线向西延伸的‘白虎煞’位!地下藏着一条隐秘的‘地肺龙脉’节点!”
“龙脉?!” 顾振庭大惊失色,“岛国人这是想……”
“没错。” 段合肥咬着牙,眼中闪烁着仇恨与算计,“他们想借着开矿的名义,在这节点上打桩子、钉钉子,这是要毁我华夏的龙脉,断我华夏的国运!乱我中华的根基!以此来图谋我大好河山!”
“那……那咱们更不能给啊!这可是卖国啊!” 顾振庭急了。
“不给?不给钱从哪来?没有钱,我拿什么养兵?拿什么统一南北?难道眼睁睁看着国家四分五裂?然后被那些列强瓜分吗?”
段合肥猛地一拍桌子,那股子枭雄的气势瞬间爆发:
“所以,我要跟这帮东洋鬼子玩一手——空手套白狼!”
“他们不是想要龙脉吗?我就给他们一个‘龙脉’!一个假的!一个能让他们把骨头渣子都吐出来的死局!”
段合肥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弧度:
“我要找人,在那附近造一个‘假龙脉’!把风水局做足了,把异象做真了,骗过那个岛国阴阳师安田的狗眼!把那一亿四千万骗到手,再把这帮觊觎我神器的岛国人引到死地去……坑杀!”
顾振庭听得冷汗直流。这计划太疯狂了,简直是欺天瞒地!
“但这事儿太险,更是逆天而行。”
段合肥叹了口气:“正经的道士不敢干,怕遭天谴;一般的骗子干不了,没那本事。唯独这个李采臣……”
他指了指报告上李采臣的名字,眼神灼灼:
“这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一把刀!够邪性,够狠,也够不要脸。连满清遗老都敢骂,连鬼神都敢打,这种人,才敢帮我干这件大事!”
说到这儿,段合肥眉头微微一皱,语气变得森寒:
“只不过……这把刀太快,也太野。若是没有‘把手’,我怕骗局还没做成,他先反过手来割了我。”
他转头看向角落阴影里,那个一直在摇扇子的年轻人:
“又铮,你说,怎么才能让这只野猴子,乖乖地戴上紧箍咒,替我去西天取经?”
这时候,那个身穿军服、锋芒毕露的年轻人——徐又铮(号称“北洋之龙”,段合肥的头号智囊),终于开口了。
“啪!”
他合上折扇,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冷笑,眼神却阴狠得像条毒蛇:
“芝老,这有何难?打蛇打七寸,牵牛牵鼻子。”
他往前凑了一步,献出了那条早已酝酿好的毒计:
“既然美人计失败了,那就说明李采臣不好色。但他怕老婆,说明他重情。这就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死穴。”
“咱们不动李采臣,动他是下策,反而容易逼反了他。咱们要在他夫人身上做些文章。”
徐又铮眼中寒光一闪:
“明天,您以‘执政夫人’的名义,发一张请帖,邀请白七姑来府里‘赏花’、‘听戏’。只要她进了这执政府的大门……哼哼,什么时候走,能不能走,那还不就是咱们说了算?”
“到时候,这把‘刀鞘’捏在咱们手里。他李采臣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得乖乖地给咱们当狗!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造假,他不敢造真!”
段合肥听完,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狠辣、还要果决的年轻人,沉默了良久。
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看着那封岛国信函,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最终,为了那笔能定乾坤的巨款,他点了点头。
“时间不等人啊。好!就按你说的办!”
“振庭,你去安排。记住,要做得体面,要给足了面子,务必办成此事!”
“是!” 顾振庭心中一凛,立正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