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轻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我站在原地没动，耳朵却竖了起来。这些声音不重，但每一步都卡在心跳的间隙里，逼得人喘不过气。
谢清歌退到我身边，手还按着箫。她呼吸很浅，我能感觉到她在抖，但她没说话，也没后退。
黑袍人突然弯腰，一脚踩在青铜道边缘。他把锈剑往地上一插，剑身嗡了一下，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它怕这个。”他说。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
一道黑烟从裂缝里喷出来，被红光缠住，硬生生拉回地面。那团烟越聚越紧，最后又变成了那个孩子——穿着旧布鞋，衣服上有补丁，脸还是七岁模样。
他站在那儿，没笑也没动。
黑袍人盯着他胸口，忽然开口：“当年你偷我半块残玉，藏进糖葫芦串钥匙里，以为能抹去痕迹？”
我脑子嗡了一声。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直接劈开了一层东西。眼前闪过一个画面：一只手伸过来，速度快得看不清，抓住一块玉就跑。后面有人追，喊声撕哑。
那是我。
可我又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事。
孩子冷笑一声，声音变了调：“三百年前的事，你还记着？”
“我记得你躲。”黑袍人握紧剑柄，“也记得你挨那一剑。”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冲了出去。
锈剑离地瞬间，红光炸开，像血泼在地上一样溅出一片。剑尖直刺孩子心口，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
孩子想闪。
但他慢了。
剑穿过去的时候，他身体猛地一僵，嘴角抽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下一秒，整个人炸成无数光点，四散飞射。
谢清歌立刻抬箫，用箫尖划地。一道音波扫过，地面升起一层薄障，拦住了大半光点。有几片撞上去，发出轻微的响声，像烧热的石子掉进水里。
剩下的几片开始往下渗，往星光碎石里钻。
我伸手抓向最近的一片。
它落在掌心，烫得像炭火。我没松手，反而用力捏紧。皮肤烧得发红，但我把它塞进了嘴里。
咽下去的瞬间，脑袋像是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
画面一下子冲了出来。
我看到一间屋子，墙上挂着丹炉图，炉火通红。我自己蹲在角落，手里攥着一颗金光闪闪的药丸。我咬了一口，甜得发苦。外面传来脚步声，我慌忙把剩下半颗塞进怀里，转身就跑。
门被推开，玄霄子走进来，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空炉，又看向我背影，低声说：“盗丹者，贬入凡尘，永世为奴。”
接着是雷声。
一道光劈下来，我倒在地上，右手小指断了，左眼什么都看不见。有人把我拖走，扔进一个黑匣子里。我听见系统提示音响起：“绑定完成，身份确认——Npc陈守一。”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喉咙还在痛，像是吞了火炭。
头顶皇冠微微震动，雷角发烫。视野中央浮现出一行字：
【警告：当前行为可能导致‘真我’彻底湮灭】
我没管它。
这感觉太熟悉了。每次接近真相，系统都会这样。它不想让我想起来，可我已经尝到了味道。
黑袍人拔出剑，低头看了眼剑柄。红布缠得严实，但他手指轻轻碰了碰，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剑，曾劈开你的命，也差点劈死我自己。”他抬头看我，“那半块残玉，是你娘留给你的唯一东西。她知道你会被人夺走，所以把它藏进了你的骨血里。”
我愣住。
娘？
我什么时候有过娘？
记忆里只有药摊、铜板、糖豆，还有每天刷新的情报。从没想过，我曾经也有父母，也有家。
右手小指突然抽了一下，比之前更狠。那种感觉不像疼，倒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在回应他说的话。
谢清歌咳了一声。
她靠在箫上，脸色白得吓人。刚才那一道屏障耗了她太多力气，嘴唇干裂，嘴角还有血迹没擦掉。
“你还撑得住吗？”我问她。
她点头：“死不了。”
简单两个字，说得干脆。
我知道她不会说别的。这种时候，多一句都是累赘。
黑袍人走到我面前，把锈剑横着递过来。“拿着。”
我没接。
“为什么给我？”
“因为它认你。”他说，“三百年前你不信我，现在也未必信。但它会带你找到剩下的东西。”
我看着那把剑。剑身全是锈，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可当我伸手碰到剑柄时，掌心突然一阵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我握住它。
刹那间，脑子里又闪出一段画面：终南山下，大雨倾盆。两个人站在崖边，一个拿剑，一个倒在地上。拿剑的人吼了一句什么，然后一剑劈下。雷光炸裂，天地变色。
画面消失。
我喘了口气，发现手心全是汗。
黑袍人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你娘把残玉分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了她最信任的人。那个人是我。”
我抬头看他。
“她让你活着，不是为了当药材，也不是为了被人操控。”他声音低下来，“她是想让你回来。”
我没说话。
太多东西砸过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不是天生就在药摊上数铜板的，我不是为了被炼成器傀才活下来的。我有过娘，她被人杀了，临死前把最重要的东西塞进我身体里。
而我现在站在这里，手里握着一把锈剑，听着一个黑袍人告诉我这些事。
远处的雾还在动。
裂缝没有合上，反而裂得更深了。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冒烟，灰白色的，带着一股药味。
和我药摊上的气味一样。
我低头看脚下的路。星光碎石铺得整整齐齐，可有些石头表面出现了裂纹，里面透出红光，一闪一灭，像是心跳。
黑袍人忽然抬手。
“别动。”
我和谢清歌同时停下。
他盯着地面，眉头皱紧。“还没完。”
话音刚落，脚下传来震动。
不是脚步声。
是心跳。
咚、咚、咚。
三下之后，一条裂缝猛然张开，像嘴一样向上咧开。一团黑雾涌出来，迅速凝聚成人形。
还是那个孩子。
但他这次不一样了。
他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却是全黑的。他抬起手，指向我。
“你说你要回来。”
声音平得像刀刃刮过石头。
“那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