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柩?守卫?”林知理心中一震,快步上前,谢无忧警惕地紧随左右。赵琰则迅速打开探测设备,记录着这圆形平台和那口发光圆井的能量数据。老胡老陈持弩警戒四周,老钱则瞪大了眼睛,试图辨认老萨满衣饰上的古老符号。
平台上的三个老萨满,状态比远观更加糟糕。他们形容枯槁,皮肤紧贴着骨骼,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但他们的眼神,在最初的浑浊之后,竟奇迹般地凝聚起一丝光亮,紧紧盯着林知理,尤其是她手中的青鸾令,以及她怀中隐约透出的“眠龙石”微光。
居中那位最年长的萨满,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如破风箱,却坚持用古老口音的中原官话说道:“青鸾令……还有‘镇石’的气息……你……是林清源的后人?”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似是追忆,又似是释然。
“正是。”林知理在井边三步外停下,微微躬身,“晚辈林知理,家父林清源。敢问长者如何称呼?此处是何地?‘星柩’又是什么?守卫将崩……是何意?”
老萨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示意了一下身旁两位同样濒死的同伴。那两人勉力抬起干枯的手指,各自按住井沿某处特定的纹路,口中念念有词。井口的银白光芒稍微明亮了一些,隐约可见光芒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如同立体星图般的光点结构在缓缓旋转。
做完这个微小的动作,两位萨满几乎耗尽了最后力气,颓然垂首,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老萨满这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从肺腑中挤出:“我……是赤那部族的‘星眸守卫’首席,你们可以叫我……兀鲁斯。这里是‘第三观测站’,也是‘星柩’七十二个外部锚点之一……‘星柩’,是我们对脚下这片大地深处……那个沉睡巨网的称呼。它并非自然造物,而是……更古老的‘先民’留下的,用以调节地脉、平衡能量、乃至……禁锢某些不应存于世之物的……伟大系统。”
他喘息了几下,浑浊的目光投向林知理:“你的父亲……林清源,是百年内唯一一个以外来者身份,得到部分‘星柩’认可,并与我们达成短暂合作的智者。他帮助我们修复了部分观测站的功能,留下了沟通的信物(青鸾令),也警告我们……系统正在缓慢老化,某些‘枷锁’……松动了。”
“枷锁?”林知理追问。
“远古的囚牢。”兀鲁斯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恐惧与悲哀,“‘星柩’不仅仅是调节器,它更是一座庞大的、分散的‘监狱’。囚禁着……在上一个纪元终结时,被‘先民’们以巨大代价封印起来的……一些‘东西’。它们有的曾是恐怖的灾厄,有的则是失控的造物,有的……甚至难以用我们的语言描述。‘星柩’抽取地脉与星辰之力,维持着封印的运转。”
他艰难地抬手,指向东北方向:“那座被你们称为‘星眸之山’的孤峰,并非山,而是‘星柩’在这片区域最重要的‘主调节枢纽’和‘核心封印节点’之一。它监控着能量流动,镇压着其下最深层的某个‘囚牢’。但数十年前开始,‘枢纽’自身出现了不可逆的磨损和偏移……最近几年,更有一股来自外部的、充满贪婪与毁灭欲的力量(他意指北虏激进派及其背后的存在)在不断冲击、腐蚀它,试图强行打开‘囚牢’,释放其中的恐怖,以换取力量或达成别的疯狂目的。”
“我们这些‘星眸守卫’,世代相传的职责,就是监控‘枢纽’,维护锚点,并在必要时向‘星柩’本身或‘先民’可能留下的其他应急机制发出警报。但‘枢纽’的偏移和外部腐蚀,导致能量反噬、环境恶化,我们的族人凋零,传承断绝……只剩下我们这几个老朽,勉强守着这最后一个还能部分运作的观测站锚点,试图维持与‘星柩’底层指令的最后联系,延缓‘囚牢’开启的时间。”
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那血竟带着诡异的荧光。“你们之前引发的‘风暴’……我们感应到了。它干扰了外部腐蚀者的进程,也……进一步刺激了‘枢纽’的不稳定和‘囚牢’内被禁锢者的躁动。如今,‘枢纽’已濒临崩溃边缘,其散逸的‘病灶’(即血痂碎片)开始吸引、腐化意志薄弱者(如那些流浪萨满)。而‘囚牢’的枷锁……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林知理听得背脊发凉。她脑海中那幅宏大的网络架构图,此刻被赋予了更加沉重和可怕的意义——不仅是能量调节系统,更是一座遍布北境乃至更广区域的远古监狱!而那些沉睡的“意识焦点”……难道就是被囚禁者?或者,是“先民”留下的监控者?
“我们能做什么?”她压下心中的震撼,沉声问道,“青鸾令和这些东西,”她示意怀中的黑色残片和“眠龙石”,“它们究竟有何用?如何修复或稳定‘枢纽’?如何加固‘囚牢’?”
兀鲁斯的目光落在黑色残片上,露出一丝惊讶:“这是……‘规制之钥’的碎片?竟流落在外……难怪。”他又看向“眠龙石”:“这是‘镇石’的边角料,被你们炼成了护身之物?倒是机缘巧合……它们与青鸾令一样,都是‘星柩’系统不同层面的‘权限信物’或‘工具插件’。”
“青鸾令,是通用的‘状态读取与基础指令交互钥匙’,能解读系统表层信息,执行一些基础的、预设的维护指令。”兀鲁斯解释道,“黑色残片(规制之钥碎片),则涉及更深层的‘规则定义与能量路径规划权限’,完整状态下,或许能部分修改或重设局部区域的能量流动规则。至于‘镇石’……是稳定特定节点、安抚能量暴动的物理载体。”
“要修复‘枢纽’,或至少暂时稳定它,阻止‘囚牢’开启,需要三件事。”兀鲁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第一,深入‘星眸之山’核心区域,找到‘枢纽控制室’,将青鸾令置入主接口,尝试启动基础的‘自检与修复协议’——但这需要至少‘三级操作权限’,仅凭青鸾令未必足够,且如今‘枢纽’内部环境极端危险。”
“第二,需要更完整的‘规制之钥’,或者至少足够多的碎片,来尝试重新定义‘枢纽’周围紊乱的能量场规则,为修复创造窗口。”
“第三,需要强大的、纯净的能量源,来短暂‘激活’或‘超载’修复协议,并压制‘囚牢’内被禁锢者的反抗。这观测站的‘星脉井’,”他指了指发光的圆井,“连接着一条相对稳定的地脉分支,曾是能量源之一,但如今也已衰弱。”
他惨然一笑:“而我们现在,连离开这井边都已做不到。我们的生命与这最后一点维系锚点的力量相连,一旦离开,井光熄灭,这个锚点也将失效,‘星柩’在此区域的监控会更进一步削弱……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了。”
就在这时,赵琰突然低呼一声:“能量读数在变化!井口光芒的频率在加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井’的另一端,或者从更深的网络层面,试图‘连接’或‘回应’这里!”
几乎同时,林知理怀中的青鸾令再次变得温热,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急切的“信息流”涌入她的感知。这一次,不再是宏观架构图,而是一组具体的、关于这个“第三观测站”的“状态报告”和“待执行指令列表”,其中一条高亮闪烁的指令,翻译过来赫然是——
「检测到授权信物(青鸾令)及附属稳定载体(镇石衍生物)。检测到锚点守卫者生命体征垂危。启动紧急协议‘薪火传承’:将锚点基础维护权限及本地数据缓存,临时授予持钥者。是否接受?警告:接受后需承担相应维护职责,并可能建立浅层神经连接。」
林知理瞳孔微缩。这是“星柩”系统在自动响应?还是“先民”预设的程序?
她看向气息奄奄的兀鲁斯。老萨满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混浊的眼睛看向井口,又看向林知理,嘴唇翕动:“‘星柩’……在响应……选择权……在你……”
接受,意味着更深的卷入,未知的责任与风险,甚至可能像王九斤一样与这古老系统产生连接。不接受,眼前这些坚守到最后一刻的守卫者可能即刻殒命,这个锚点失效,他们失去获得关键信息和可能助力的机会。
林知理没有犹豫太久。她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将手持的青鸾令,轻轻按向那散发着银白光芒的井沿一处明显凹陷、纹路与令牌轮廓吻合的位置。
“我接受。”她清晰地说道。
嗡——
井口银光大盛,瞬间将林知理连同她怀中的“眠龙石”一起笼罩!无数细密的光点如溪流般沿着青鸾令涌入她的手臂,直达脑海!并非之前那种庞杂的信息洪流,而是一种有序的、模块化的“数据包”和“权限指令集”的传输。同时,她感到怀中的“眠龙石”微微震动,散发出温和的力场,帮助稳定和疏导这股涌入的能量。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十次呼吸的时间。光芒渐敛,林知理站在原地,微微闭目,消化着涌入的信息。她感到自己与脚下这个圆形平台、与那口“星脉井”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模糊但确实存在的“联系”,仿佛能隐约感知到井中能量流淌的节奏,平台纹路的状态,甚至能“调用”井中储存的、为数不多的纯净能量,执行一些极其基础的指令,比如“强化井光照明”、“短暂屏蔽此处能量波动”等。
更重要的是,她的脑海中,多了一份关于“第三观测站”的详细结构图、操作指南,以及一份冗长的、关于“星柩”系统基础原理和“星眸之山”枢纽历史故障记录的“数据缓存”。虽然大部分内容深奥难解,需要时间研读,但无疑是无价之宝。
当她睁开眼时,看到井边的三位老萨满,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近乎安详的神情。兀鲁斯用尽最后力气,向她点了点头,嘶声道:“薪火已传……职责托付……小心……山中的‘回响’……和……‘门’后的眼睛……”话音渐低,终至无声。三位老萨满的头缓缓垂下,生命的气息彻底消散。但他们按在井沿的手,似乎与那些淡银色的苔藓完全融合在了一起,身躯也仿佛在银光中慢慢变得透明、消散,最终化为光点,融入井口的星辉之中。
平台依旧,井光依旧,只是守卫者已逝。
谢无忧等人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肃然。
“他们……回归‘星柩’了?”赵琰低声道。
“或许吧。”林知理轻抚井沿,感受着那份新建立的、沉甸甸的联系,“我们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和暂时的权限,也接过了他们的责任。接下来……”她看向东北方向,目光穿透岩盆的穹顶,仿佛看到了那座笼罩在血色雾气中的孤山。
“我们必须去‘星眸之山’,尝试修复枢纽,加固囚牢。在此之前,需要先返回关城,整合信息,寻找更多‘规制之钥’的碎片,并准备足够的‘能量源’。”她转身,目光坚毅,“时间,真的不多了。”
离开前,林知理依照新获得的知识,引导“星脉井”的能量,在平台周围布下一层简单的“隐匿力场”,并标记了此处坐标。这处“第三观测站”,或许在未来还能派上用场。
六人带着沉重的心情、丰硕的收获(包括封印的血痂、萨满的骨片符号、以及林知理脑海中的数据),还有那份沉甸甸的传承与责任,循着来路,悄然撤出“鹰愁涧”。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口“星脉井”的银光微微波动,井底深处那旋转的星图光点中,一个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光点,微弱地闪动了一下,仿佛遥远的彼端,有什么存在,轻轻“眨”了一下眼。
而东北方向,“星眸之山”的血色雾气深处,一声更加暴怒、仿佛带着锁链崩断声响的咆哮,隐隐传来,震撼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