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叮”的一声脆响。
就像是顽童手中的木棍敲击在瓷碗边缘，清脆，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凝固。
半空中，独孤败天手中的那柄锈铁剑，剑尖抵在慕容宇那把漆黑魔剑的剑身中段。
锈迹斑斑的铁片上，甚至连一丝灵力光泽都没有流转，只有那种最为纯粹、最为原始的钢铁质感。
反观那把由无数冤魂与怨气凝聚而成的魔剑，此刻却像是遇到了烈阳的积雪。
“咔嚓。”
一道细微的裂纹，以锈剑接触点为中心，迅速向着魔剑的两端蔓延。
剑身上那些原本还在无声尖啸、扭曲挣扎的人脸，在这一刻齐齐停滞。
它们的表情从狰狞变成了惊恐，仿佛看到了某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崩！”
魔剑炸碎。
无数黑色的碎片向四周飞溅，还没落地就化作了袅袅黑烟，消散在登龙台凛冽的罡风之中。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却霸道至极的剑意，顺着断剑，毫无阻碍地钻进了慕容宇的身体。
“噗——！！”
慕容宇仰面喷出一道血箭，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向后倒飞而出。
他在空中连退十几步，每一步都在洁白的玉石台阶上踩出一个深坑。
原本环绕在他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金丹中期巅峰威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疯狂外泄。
金丹中期。
金丹初期。
跌境！
那道剑意不仅斩断了他的剑，更斩断了他强行吞噬林越等人换来的虚浮根基，甚至斩伤了他的金丹本源。
“当啷。”
独孤败天收剑归匣。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那是强行动用这一剑的代价。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解下腰间的酒壶，晃了晃。
空了。
“没酒了。”
独孤败天叹了口气，并没有乘胜追击。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萧尘。
“机会只有一次。”
独孤败天的声音很轻，随着风飘进萧尘的耳朵里，“剑断，气泄，境跌。剩下的，归你们。”
说完，他脚尖一点，身形飘然后退，落在了数十丈外的一块巨石上，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他是剑修，有剑修的傲气。
刚才那一剑，是为了斩断污秽，是为了证明他的剑道。
至于杀人……
那是萧尘的因果。
登龙台第八十九阶。
萧尘的手指抠进玉石台阶的缝隙里，指甲翻起，鲜血淋漓。
痛。
钻心的痛。
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
刚才慕容宇那一剑虽然被独孤败天挡下，但之前的余波依然让他重伤濒死。
但萧尘在笑。
他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听到了吗？”
萧尘的声音沙哑粗糙，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前辈把饭喂到嘴边了。”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那些同样凄惨的队友。
石泰半个身子全是血，萧炎风拄着断戟喘得像个破风箱，苏婉清连握剑的手都在抖，柳青青和影月更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眼神还有些涣散。
一群残兵败将。
但这群残兵败将的眼睛里，都有光。
那是野兽看见受伤猎物时的凶光。
“兄弟们。”
萧尘抬起手，指着不远处那个正在疯狂咆哮的身影。
“送他上路！”
“吼——！！”
回应他的，是萧炎风一声非人的怒吼。
“杀！！”
这不仅仅是一个字。
这是积压了整整一场战斗的怒火，是被羞辱、被碾压后的触底反弹。
“啊啊啊啊！！”
慕容宇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如血。
他感受着体内迅速流逝的力量，感受着那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巨大落差。
他不甘心！
他是天命之子！他是注定要登顶的人！
怎么可以输给一群蝼蚁？！
“我是无敌的！！”
慕容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嗡！”
他的身体表面突然燃烧起一层血色的火焰。
他在燃烧寿元！
既然修为跌落，那就用命来填！
“都要死！你们都要死！！”
慕容宇疯了。
他丢掉了断剑的剑柄，双手成爪，指甲暴涨三寸，漆黑如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主动朝着萧尘等人扑了过来。
困兽之斗，最为凶险。
“结阵！六合绝杀！”
萧尘大喝一声，神识强行铺开，将所有人的气机连接在一起。
“老石，顶住！”
不用萧尘多说，石泰已经动了。
他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直接扔掉了手中的盾牌碎片，张开双臂，用那宽厚的胸膛迎向了慕容宇的利爪。
“不动明王·肉身成盾！”
石泰身上的岩石肌肤泛起灰白色的死光，那是他在透支生命力催动防御。
“噗嗤！”
利爪入肉。
慕容宇的手指深深插进了石泰的肩膀，鲜血飞溅。
“给俺……停下！！”
石泰咬碎了后槽牙，双手死死扣住慕容宇的手腕，像是一把铁钳，硬生生止住了慕容宇的冲势。
“滚开！！”
慕容宇抬起膝盖，重重顶在石泰的腹部。
“砰！”
闷响如雷。
石泰狂喷鲜血，但他一步没退，反而脑袋向前一磕，狠狠撞在慕容宇的鼻梁上。
“炎风！！”
“来了！！”
一道火红色的旋风从侧面杀出。
萧炎风手中的焚天龙戟虽然断了，但他把断戟当成了短棍。
“炎帝·爆裂崩！”
他高高跃起，双手握住半截戟杆，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怒火，对着慕容宇的后脑勺狠狠砸下。
“咚！！”
这一击结结实实。
慕容宇被打得一个踉跄，眼前金星直冒。
但他毕竟是曾经的金丹中期，肉身经过魔气淬炼，坚硬无比。
“找死！”
慕容宇反手一挥，一股黑气炸开，直接将萧炎风轰飞出去。
萧炎风在地上滚了七八圈，胸口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但他立马爬起来，吐了口血沫子，再次冲了上去。
就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冰封！”
苏婉清脸色惨白，手中的冰凰剑插在地上。
寒气顺着地面蔓延，瞬间冻住了慕容宇的双脚。
虽然只能困住他一瞬，但这一瞬就够了。
“缠绕！”
柳青青十指连弹，无数根带着尖刺的藤蔓破土而出，顺着慕容宇的双腿向上攀爬，死死勒住他的关节。
“嗖！”
一支漆黑的羽箭，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射出。
直取慕容宇的左眼。
影月。
她趴在远处的乱石堆里，落星弓拉满如满月。
“啊！！”
慕容宇偏头躲过要害，但羽箭还是擦着他的眼角划过，带走了一大块皮肉。
鲜血糊住了他的视线。
“一群蝼蚁！！”
慕容宇彻底狂暴了。
他猛地一震，震碎了脚下的寒冰，扯断了身上的藤蔓，一拳轰飞了再次扑上来的石泰。
他很强。
哪怕跌境，哪怕重伤，他依然是一头能咬死人的老虎。
但萧尘在等。
他站在战圈的最外围，双眼微闭，眉心处的万器归宗塔正在疯狂旋转。
他在看。
看气机的流动。
看灵力的走向。
看慕容宇身上那个致命的破绽。
在独孤败天那一剑斩断魔剑的同时，慕容宇的气机就已经乱了。
就像是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被强行塞进了一颗沙子。
那颗沙子在哪里？
“嗡——”
萧尘的视野变成了黑白两色。
他看到了慕容宇体内那狂暴如洪流的黑色灵力。
在丹田气海的位置。
有一道极细微的裂缝。
那是刚才被剑意反噬留下的伤口。
慕容宇现在的疯狂爆发，全靠燃烧寿元在强撑，而这股庞大的能量，正在不断冲击着那道裂缝。
只要再加一根稻草。
“找到了。”
萧尘猛地睁开眼。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都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