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之棺,棺内。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此扭曲、混沌。这里是一片绝对的虚无与永恒的黑暗,唯有十团庞大、古老、充斥着无尽怨毒与贪婪的意志核心,如同蛰伏在深渊中的多头怪物,不断撕扯、侵蚀着中央那一点微弱的赤金色光焰。
光焰之中,是林清雪与青芜真灵彻底融合后的魂体。她已记不清在此抗争了多久——或许是刹那,又或许已是万古。九道寂灭剑链如同赤金怒龙,环绕魂体飞舞,不断绞杀、焚灭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污秽怨念触手。剑链上流转的涅盘纹路明灭不定,那是前世与红莲的羁绊所化,提供着仅存的净化与守护之力。
然而,敌我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十大帝灵残念,哪怕被封印削弱,哪怕彼此间也有吞噬与倾轧,其本质位格与积累的怨毒,也远超她这新生的、融合未久的魂灵。寂灭火种在持续燃烧魂力对抗,已近油尽灯枯。剑链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守护的范围被压缩到仅能裹住自身。帝灵们阴冷、讥诮、贪婪的意念,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心神。
“放弃吧…融入吾等…得享永恒…”
“汝之挣扎,可笑如蝼蚁撼树…”
“寂灭火种…终将成为吾等复苏之薪柴…”
杂乱的意念冲击着她的灵台。魂体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记忆与意识都开始模糊、涣散。前世的林清雪,今生的青芜,那些鲜活的画面、珍视的人、未竟的誓言……如同风中的沙堡,正在被怨念潮水一点点抹去。
“不…不能忘…不能…屈服!” 她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那是两世灵魂最深处的不屈与执念。然而,黑暗如潮,光焰如烛,熄灭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一缕极其微弱、却与棺内死寂怨气截然不同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波动,来自棺盖之上——那是顾风以鸿蒙道血与神碑之力留下的封印!此刻,封印之外,正传来某种规律性的、微弱的“叩击”与“呼唤”,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传来的信号。
是顾风!他在尝试感应棺内,甚至…在试图与棺内建立某种联系?虽然这联系微弱到几乎无法辨识,却如暗夜中的一丝萤火,瞬间点亮了她即将熄灭的心神。
“他还在外面…他在努力…他需要知道…” 一个念头如闪电划过即将黑暗的脑海。
也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当那来自外界的、微带鸿蒙气息的波动触及棺内时,十大帝灵的意志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混杂着厌恶与…恐惧的震颤!虽然它们掩饰得极好,瞬间便以更汹涌的怨气掩盖,但那瞬间的本能反应,依旧被她捕捉到了。
它们在恐惧?恐惧顾风?不…顾风虽强,但此刻状态显然不佳,不足以让这些古老帝灵本能恐惧。那它们在恐惧什么?是那波动中携带的、属于顾风鸿蒙道力的某种特质?还是…
一个大胆的猜想,如同惊雷在她魂海中炸响!她回想起坠棺前最后看到的画面——顾风血染神碑封印棺椁,那神碑的力量…似乎与这棺椁本身,与这些帝灵残念,有着某种同源却相克的关系?不,不仅仅是相克…在方才帝灵们那细微的恐惧震颤中,她似乎还感知到一丝…更深层的、仿佛触及它们存在根基的“忌惮”?
是了!这些帝灵残念,是怨气聚合,是已逝神帝的负面执念,它们畏惧的,绝非简单的毁灭,而是…“净化”?“回归”?或是某种能真正“克制”甚至“转化”它们这种存在形式的更高层次力量?
混沌源光!这四个字,毫无征兆地跳入她的意识深处,仿佛早已烙印在灵魂中,来自林清雪前世某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也来自青芜星本源中传承的古老信息片断。那是传说中,宇宙初开时最本源、最纯净、能衍化万物、亦能净化归墟的至高之光!是混沌的起点,也是一切的归宿!若说劫灰怨气是万物腐朽的终点,那源光便是万物新生的源头!天生相克!
“它们…畏惧源光!混沌海心…有源光!” 这个念头让她残魂剧震。是了,顾风一直在寻找彻底解决帝灵威胁的方法,摧毁棺椁或许只是治标,那源光…可能是治本的关键!甚至可能是帝灵们被封印于此、汲汲以求却又恐惧无比的东西!
必须把这个信息传出去!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如何传?棺椁封印隔绝内外,她的魂力已近枯竭,连维持剑链都勉强,如何穿透这重重阻隔?
只有一个办法——燃魂!以寂灭火种点燃最后的本源魂力,化作最纯粹、最强烈的意念信号,依托与顾风之间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联系(或许源自他留下的封印,或许源自前世今生的因果),将信息传递出去!代价是…魂飞魄散,彻底寂灭。
没有时间犹豫了。帝灵的侵蚀已到临界点,顾风在外界想必也危机四伏。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顾风…红莲…叶辰…还有…大家…” 她心中默念,魂体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宁静光芒。下一刻,她主动逆转了寂灭火种的运转!
不是向外焚烧,而是…向内,点燃自己!
“以我残魂为引,寂灭为焰,燃此一念…传讯!”
“轰——!”
赤金色的火焰从她魂体最深处爆发,不是毁灭,而是极致的燃烧与献祭!九道寂灭剑链瞬间崩解,化作最精纯的寂灭道则,融入火焰。火焰不再是防守的屏障,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无视空间阻隔的赤金流光,顺着那丝与外界封印的微弱联系,悍然冲向上方棺盖!所过之处,怨气触手如同冰雪消融,连帝灵的意志都被这决绝的燃烧逼退一瞬。
“蝼蚁!安敢!” “阻止她!” 帝灵们惊怒交加,它们感受到了这燃烧中蕴含的决绝意念,更感知到了那意念指向的可怕信息!无数怨念疯狂扑上,试图湮灭这道流光。
“帝灵…惧…混沌…源光!” 青芜(林清雪)最后一道凝聚了全部记忆、情感与信息的魂念,如同呐喊,又如同叹息,融入那道赤金流光。
“嗤啦——!”
流光终究冲破了最后的内层怨气阻隔,触碰到了棺盖内壁,触碰到了…顾风以道血留下的封印符文!仿佛水滴落入滚油,封印符文骤然亮起,与这道燃烧的魂念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嗡——!”
外界,神庭养心殿。
正在闭目全力炼化红莲所赠涅盘本源、修复道躯裂痕的顾风,浑身猛然一震!他掌心的棺印骤然变得滚烫,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决绝与悲怆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入他的神魂深处!
“帝灵惧…混沌源光!”
伴随着这六个字一同传来的,是那道赤金色魂念燃烧殆尽的最后景象,是青芜(林清雪)魂体在烈焰中逐渐透明、消散的画面,是她最后望向上方、充满眷恋与期待的一眼,以及…那枚与她魂魄一同燃烧、最终化为一道剑佩虚影、随即崩散成漫天光点的…寂灭剑印!
“噗——!”
顾风猛地睁开双眼,一口暗金色的道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玉台。不是伤,是极致的悲恸与愤怒冲击心神。棺印在他掌心剧烈跳动,仿佛要挣脱而出。
“清雪!青芜!” 他低吼出声,双眸赤红,周身刚刚稳定些许的气息再次剧烈波动,道躯裂痕隐现。
“陛下?!” 殿外护法的红莲与叶辰感应到动静,瞬间冲入。红莲一眼看到顾风吐血,脸色大变,就要上前。
顾风抬手制止了她,他死死盯着掌心灼热的棺印,仿佛要透过它看到棺内景象。方才那道魂讯中蕴含的决绝、牺牲,以及那至关重要的信息,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帝灵惧…混沌源光…混沌海心…”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周身散发出凛冽到极致的杀意与坚定,“原来如此…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他抬头,望向殿外混沌海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无尽虚空,看到了那口沉浮的魔棺,看到了棺中正在消散的魂影。
“等我。” 他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却蕴含着斩钉截铁的意志,“原初之光…就在混沌海心!朕…必取之!必毁此棺!必…救你归来!”
棺印在他掌心微微闪烁,仿佛回应。而那枚崩散的剑佩虚影,最后一缕光点,悄然融入他识海,化为一点微不可察的印记,与棺印隐隐呼应。